著傳者:暮楚


保鏢 改寫緣分

第五部  

    「真不是我說,雪兒,妳根本沒必要被扯進來的,都是辛力笨的

    「鐵衣哥哥! 辛大哥當初邀我同行的時候怎麼會知道你們有這麼大的麻煩,你不要亂說他壞話。」梅勝雪不滿地反駁。

    換好衣服的鐵衣自內間步出來,「妳們都一個樣兒,有了心上人就不要哥哥了。」

    「才沒有!」她急著否認。

    「是嗎,不知道哪幾個人成天出雙入對的。」

    「哥,原來你在吃醋啊?」還是采玉厲害,一句話打回去。

    「妳」他從來沒有一次講話能辯過采玉的。兩女笑彎了腰,鐵衣一時也說不出話,他一甩袖子就走出去了。

    在樹林裡漫步了一陣,鐵衣先道,「雪兒,我覺得辛力雖是個好人,但未必會是個好丈夫。我不是在說他壞話,而是告訴妳實話,他的仇家多到數不清,走到哪裡都有人想作了他。」他將她當成妹妹,自然也替她擔心。

    「你的仇家很少嗎?」梅勝雪反問。

    「絕對不比他多,何況,我至少還有個家,他居無定所、浪跡江湖,要當跟著他的女人不容易,那樣不安定的生活妳可以接受?

    「要是不能接受,又怎麼能說喜歡。若一個人的喜愛將綁住另一個人的自由,那也太可悲了。」過了半刻她又說:「你不用替我煩惱,我清楚我要的是什麼。」說完就離開了,剩下鐵衣和采玉繼續走著。

    默默地走著,氣氛卻越發凝重起來。鐵衣忽然停下來,然後抱了采玉一下,想到了過了今天,他們還有明天嗎?如果會死,他絕對捨不得采玉。為了不讓她感染這傷懷,他故意說:「趁妳還沒嫁人趕快抱一下,以後妳就變成郭夫人了。」

    「誰說我一定嫁給他?就算嫁,還不是住在鏢局裡,你天天看得到我。」

    「對啊,幸好妳愛的是郭旭。」

    前面小徑轉彎處跑出了一個慌忙的少年,差點迎面撞上采玉。「對不起!」他道歉後又繼續快跑。

    從這條岔路下去只會到鍾姑娘家,那這個人「等一下!」鐵衣兩步就越過那少年,那人收不住腳跌了一跤。采玉也跟上問道:「小兄弟,你要到公孫家嗎?」

    我不知道,我要找一個叫封平的人。」他答。

    「我們是他的朋友,你找他有什麼事嗎?」

    少年站了起來,看著兩人猶豫的說,「有人要我把這個給他。」他秀了一下手上拿著的包袱。

    兩人臉色一變,鐵衣忙把東西接了過。

    采玉又問,「是什麼人要你拿來的?」「是是一個像妳這年紀的姊姊,她叫我把東西拿到桃花村的新房子給一個叫封平的人。」

    「你可以回去了,我們會把它交給封平的。」采玉打發了少年,又向鐵衣道:「這次是什麼?」

    鐵衣掂了掂包裹,「方盒子」他低低地說,像是用來裝什麼的呢

   

    廳裡傳來一陣碎裂的巨響,采玉終於忍不住開門往裡看去,不過站在門口的鐵衣一聽到門響,馬上轉過身,一手推梅勝雪,一手推采玉,把兩人趕出廳內。「妳們不要看!」

    「哥,到底是

    鐵衣揉了下眼睛,「妳絕對不會想看的。」他跟著又嘆了一口氣,采玉雖聽話站在門外等,但他卻沒有要再進去的意思。「說真的,我也不想看。」

    采玉難過的問,「是她?」

    鐵衣搖頭,「孫霽。」

    「封平一定很傷心。」

    弄隻手來也算了,好歹還有人沒死的希望,可這次腦袋都給砍了!」

    梅勝雪至此才聽出他的意思。「鐵衣哥哥,你說盒子裡是個人頭」她極小聲地說。看到鐵衣僵硬的點了下頭,她忽然對七絕門起了懼意,「可是他們什麼都沒做啊,為什麼要這樣?!」

   

 

    「好熱喔。」天鳳道。

    「那休息一下。」皇上馬上停下腳步,跟天鳳站到一旁的樹下暫避正午炎熱的炙陽。要不是因為天鳳聽了小二的話,說此時正是城外桃花一樹千紅的時節,他才不會在這個時候跑到郊外,小路難行無法乘車,加上天氣出奇的熱,一行人走的辛苦,天鳳也玩興大減。

    「一點也不好玩,都沒有花!」她抱怨道,現在頗後悔自己出門賞花這個提議。不過也是悶著太無聊,反正她也不知道郭旭在哪裡,更別提鐵衣了,那不如趁這多出的一天好好玩個夠。「咦,這邊有條小路。」她發現自己站在那條小路跟正路之間的一棵樹下。

    看天鳳對有林蔭遮掩的小路甚感興趣,翁泰北卻道:「依卑職之見,我們還是沿著正路走,若是前頭沒有所謂的桃花村,那就回頭。但小路多分岔,若大意迷失在林中怕要多走冤枉路。」

    「好吧,那快走。」她才走一步頭髮就被路旁一隻細小的樹枝勾了一下,一個她才買的小飾物順勢滾落地上。「啊,掉去哪裡了?」她彎下腰來看。

    「別找了,再買就有了。」皇上皺了下眉。

    「可是我很喜歡那個,找不到一樣的了。」

    「公主,」青蓮忙扶她起身,「奴婢幫您找,公主和萬歲先行吧。」

    她還是低著頭,「我看到了!」樹邊長草中有一點光芒閃耀,她三兩步走上去想撿起來,但一低身才發現

    不過被樹枝輕輕勾了一下,東西不可能飛那麼遠吧?翁泰北察覺有異,但要上前已然太遲。

    她才要尖叫就被人按住了嘴,跟著有人拉著她往山坡下滾落。

    「公主!」「鳳兒!」等他們趕上前時只看見長草後有一個小斜坡,但沒有人影。

    「給我找,找不到都別來見我!」皇上氣急敗壞的說。看她好像不小心跌倒,頂多掉下山坡,但怎麼轉眼就沒人了?

    坡不陡,跟來的錦衣衛個個勇往直前,三步併做兩步的爬下去。但奇怪的是,搜遍了四周算不上濃密的樹林,就是沒有人看到天鳳。

 

    「真是天堂有路妳不走,自己要撞到我手裡送死,那就怨不得人了。」莫問情冷笑道。此時她們所在的地方已可眺望桃花村了。

    「我跟妳素不相識,妳抓我做什麼?」天鳳問道。

    「活該妳跟長風鏢局有關係,德沛公主。」看到天鳳訝異的表情她面有得色的繼續說,「哈,跟程鐵衣熟識的女人不過數人,妳既不是程采玉,也不是風雪山莊的楚如風,也不可能是當年紅梅山莊的梅勝雪,那自然就是“鳳姑娘”了。」

「才…才怪,我根本不認識程鐵衣。」

「妳要不認識他,又怎麼可能跟龍穎那麼熟,他們就是同一個人!」從她在長風鏢局第一眼看到程鐵衣就被他吸引了,那樣沉穩剛毅。在路上為了妹妹可以連命都不要,毫不畏懼的面對師父…但她不能忍受程鐵衣愛的是這樣一個笨女人!

天鳳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人家能調查的這麼清楚,她終於了解長風鏢局面對的是多大的危險,了解為什麼鐵衣要和她保持距離,但現在才了解卻為時已晚。「妳抓我做什麼,既然知道我是誰,難道不知道綁架我的罪會有多重! 妳現在放我走,或許我可以保妳不死。」

她冷笑不答。

 

    「不會有問題吧。」采玉明澄澄的眼底滿是憂愁。

    「當然,」他一派悠閒地搖開了折扇,帶著淡淡的笑說:「妳看我這樣跟爹真的很像嗎。」

    「嗯。」從她有記憶以來,看到程鋒露出笑容的時候總是帶著幾分沉重,但她想,爹爹年輕的時候一定也是像鐵衣這樣神采飛揚吧! 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又道:「如果你不是這麼像就好了。」

    「不像就糟了。記得上次若不是段穆楓真的以為我死掉了而心情受到打擊,我們早就全軍覆沒了。」

    「也對她口口聲聲說要報復,但其實她對爹還是有那麼一份情在吧。」若不愛,恨又何來?

    「鐵衣哥哥,」梅勝雪把劍交到他手裡,「郭旭他們都準備好了。」

    他看了下四周,采玉她們待在這裡應該會很安全,在離房子有一段距離的山坡上,就算爆炸也不會受到太大的影響。「妳們就待在這裡,在事情解決之前都別亂跑。」他走了一步又回頭向剛從屋裡過來的梅勝雪道:「妳有沒有叫郭旭他們注意一點,別看到段穆楓就忘了我,引線一點,連我也完蛋。」

    「比起來你的命可重要多了,寧可讓她逃走,郭旭哥哥也不會置你的安全不顧的。」

    「那當然,不然他成親的時候誰來當女方家長?這個便宜我是一定要佔的。」

    看他還刻意說笑,采玉鼻子一酸,「哥

    「我會回來的。」他微笑地搖搖手,大步離去。

    采玉低聲道:「希望段穆楓今天不會來,就算我們白忙一場也罷。」

    鍾愁情嘆道:「人頭是死亡之意,我在門下多年,從沒看過哪個人家在收了我師父的後不是在一天內死盡的。」她一手抓著七絕門玉佩,另一手則握著一炳玉骨烏面的折扇。折扇是公孫謙文給她的,是她唯一想抓住的東西。而她甩不開的玉佩上金絲鑲成的字在略為偏西的陽光照耀下發出了妖異的光芒,背後的喜、怒、哀、樂、憂、思、恐,依舊深刻,但真要絕情,又豈是件容易的事?

 

    段穆楓若是要到桃花村,這是必經之路吧。鐵衣就坐在路旁等著,但沒想到先等到的卻是最叫他出乎意料的一群人。

    「程鐵衣!」

    他把扇子一收,猛然站起來,「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你太無禮了!」翁泰北氣道,「在皇上面前豈容你這樣放肆!」

    「我」他上前一步跪下行禮,「草民程鐵衣,叩見吾皇萬歲。」

    出外從簡,若在之前,他一定會為了他上次謊報身分之事訓個兩句,但現在可沒那個心情。「起來。你知道鳳兒在哪裡?」

鐵衣微一呆,「天公主殿下?草民不知,這出了什麼事嗎?」

    「她不見了。」翁泰北道。

    「可不可以說給我聽,說不定我可以幫上忙。」他訝異又擔心的問道。

    …………

    長話短說,鐵衣馬上就弄清了事情的始末。「如果只是跌落山坡,你們這麼多人不可能找不到,難道

    「你不要話說說一半,難道什麼?」皇上現在也端不起架子了。

    「這附近很危險,說不定她是被人抓走了。」

    「什麼人這麼大膽!」

    現在可不是聽皇上生氣的時候,天鳳憑空失蹤,八九跟七絕門離不了關係,何況白憂情跟莫問情都見過她。「回皇上,有可能是是幾個跟我過不去的江湖人士。總之,請皇上快離開這裡,如果公主真是落在哪些人手裡,草民會負責她的安全。」

    「她若出了事,你拿什麼負責!」皇上對程鐵衣的說法一點也不信任。

    他提起了長劍,「我負不起責任,所以絕不會讓她有事。」與其說是在向皇上保證,不如說是對自己的要求。

    「你使劍行嗎?!」翁泰北也懷疑。

    「你不是看過了嗎?」而且他還有凌雲八劍啊,程鋒最得意的劍法

 

    「師妹! 她不是」莫問情抓著天鳳回到段穆楓身邊時,最訝異的當然是白憂情了。

    「她就是德沛公主,龍穎的心上人。」

    「不對啊,」何傷情道,「德沛公主不就是程鐵衣喜歡的那個人嗎?」情報是她收集的,這不會搞錯。

    白憂情也不相信的說:「就是啊,妳一定搞錯了龍公子說喜歡我的!」

    為什麼有人可以像她師姐這麼遲鈍?「他騙妳的! 程鐵衣怎麼可能喜歡妳!」

    妳在說什麼?」

    「程鐵衣根本沒死,一直都是他把我們騙了!」

    「我不相信!」「那妳問她啊。」莫問情推了天鳳一把,兩手被綁的她重心不穩的跌倒在地上。

    「妳說

    她抬頭,奇怪的想知道為什麼白憂情不問下去,但一看到段穆楓那沒有溫度的眸子她就知道了,任誰被這樣的眼神盯上了,都不可能自在的。

    「程鐵衣還活著啊?」她連聲音都是那樣的冷。

    天鳳故做不聞。的一聲,臉上已挨了熱辣辣的的一巴掌。「妳!」從小沒人敢動手打她的,連父皇也不例外,居然被這個不相干又沒來由找碴的人甩了巴掌,真氣死她了!

    「我想到一件很棒的事情。」段穆楓忽然笑了起來,像個小女孩看見什麼漂亮的東西一般,甜甜的笑道,「我就把妳帶到桃花村去,然後在程鐵衣的面前殺死妳。妳的血濺在他身上的時候,他一定會有個有趣的表情,我真想快點看到。就好像鋒哥看到那個賤女人斷氣時的表情哈哈哈,是我用這雙手」她舉起了那一雙纖纖素手,「是我殺死她的唷! 但沒人知道,哈哈」可是她的笑又僵住了,因為她同時想起了後來躲在鏢局外偷看的時候,程鋒在顏芷靈前信誓旦旦的說會替她報仇,那是充滿恨的表情,是在恨她嗎?她不敢看了

    「那妳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妳怎麼可以這樣?」天鳳想叫卻叫不出聲音。

    段穆楓又對著白憂情道:「妳知道該怎麼做吧?」

    「師父,」卻是何傷情替她說話,「我想大師姊只是一時受到迷惑,請妳

    啪! 換她吃了一巴掌後就再沒人敢替白憂情說話了。

    憂情抽出匕首,似認命的一笑,「我知道怎麼做。」誰叫她生來就是這樣的命呢?父母不要,忍受了古怪的師父十餘年,她該留戀什麼嗎?世上,沒有屬於她的東西,連一刻自由也未曾有過。

   

    終於來了。

除了段穆楓外,本該跟在她身邊的三名弟子現在只剩兩人了,是少了誰?再兩步路的距離鐵衣就得到了答案,是少了白憂情,那個他還挺擔心再見面時要怎麼圓謊的麻煩,但他當然不會知道的是,以後他再也不用擔心會見到白憂情了。再兩步,他覺得心中一緊,看到了五花大綁又雙眼緊閉的天鳳。她還好嗎?一時他的全副心思都放在她身上,要怎麼樣救她是腦子裡唯一的聲音,忘了眼前向他走來的是危機。

「月瑤。」他有點困難的吐出這兩個字,一面把情緒從擔心中拉出來,一面壓住想剁了段穆楓的氣惱。

    她果然頓了一下。

    他又接著淡笑著打開折扇道,「我有東西想叫妳看。」

    「程鐵衣?」

    搖動的扇子遮去了他大半張臉,只能清楚地看到那一雙眼睛,溫溫的,就同她深刻記憶中的那人一樣。

 

    「再等一等!」聽見極細的人聲,郭旭忙拉住目露兇光、一付要衝上前動手的封平。

    不多時便聽見刀劍相交之聲,之後鐵衣略顯狼狽的跑進屋外事先佈好的圈裡。他沒想到段穆楓會突然下殺手,幸好他反應快,不然差點被她一劍刺穿。他跑到定點後一整外袍,回頭大方的面對後方追著他來的數人。

    段穆楓也跟著停下來,對著他冷笑,二十名身著灰衣的七絕門人圍成圈子,將他兩人和莫問情、何傷情連天鳳在圈中。剛才一瞬間她的確是閃了神,但她很快又醒悟眼前人是程鐵衣,顏芷的兒子,而不是程鋒。「你還想逃到哪裡?你妹妹呢?」她又變成很關心他們的樣子,「她一個女孩兒不要亂跑啊,遇上壞人可怎麼辦。」

    「多謝妳關心啊,不過她現在很安全,不勞妳費心。」答話的卻是郭旭,圈子讓了個缺口,她們樂意看他自找死路。

    「郭少局主,你還在啊?我以為你回鏢局準備後事,等我去拆招牌呢。你」她原地轉了一圈,停下來時手上已多了三把飛刀。刀的來勢快得讓人看不清,而她能如此輕鬆的接下飛刀也令人吃驚。

    封平當然沒有就此罷休,接著的五刀中有兩名灰衣女應聲而倒,他輕易的縱進圈子,站在郭旭身旁。

    「你也還沒死?枉費人家姑娘對你一片情意,她死了,你該去陪著她啊。」不知段穆楓是故意取笑,還是當真這麼想的。

    「妳還活著我怎麼有臉去見她?」

    「那真奇了,我有什麼干係嗎?我看她一會兒纏著你,一會兒又對那小白臉拋媚眼的,難以決定要愛誰的樣子,我好心幫她了卻煩惱囉。」若不是知道段穆楓的為人,封平覺得他可能真的會相信她是那樣善良地替人解決煩惱,但天知道她是用什麼方法,殺了人哪!

    他沉著臉,瞇成一線的眼露出了殺意。

    郭旭和鐵衣交換了一個眼色,分別向莫問情和何傷情攻去,讓正在氣頭上的封平能專心面對段穆楓。

    七絕門人圍成的圈子快速散開,有秩序地攔截三人的攻勢。

   只差一步! 他幾乎可以碰到天鳳了,但就那麼一步,鐵衣不得不閃身避開兩柄同時揮來的長劍,看著莫問情的判官筆抵住天鳳的後心。

    「放下你的劍。」她命令道。

    他不遲疑地照辦。

    但莫問情顯然不滿意他如此合作,「她對你這麼重要?」她尖聲問了這她自己也不知該期望何種答案的問題,因為答案實在太明顯了。

    鐵衣不用回頭也知道身後有四個人圍著他,加上眼前一個莫問情。不遠處的郭旭空不出手幫忙,更別提封平了,現在只能靠自己了。「當然重要

 

    「你們這光吃不做的飯桶,還不快去救天鳳!」沿著山路抵達桃花村的皇上又氣又急地對身後一群沒什麼反應的錦衣衛吼道。

    「皇上息怒,卑職看這事情有些古怪。」翁泰北雖時都保持著一份謹慎。

    「江湖暴徒!」他又下了評語,「瞎了眼的江湖暴徒敢這樣對我女兒! 你們當在看熱鬧啊,都杵著幹什麼!」

    「皇上,卑職看公主暫時沒有危險,我們不妨靜觀其變,等他們兩敗俱傷,到時要救公主、治暴徒就容易多了。」他這麼有信心可不是沒理由的,從他們所處的山坡上俯瞰下去,他清楚地看到一個人影躲在屋後的樹叢裡,從衣著上看來,他敢說那是辛力,既然他都不急著幫忙程鐵衣,那他們又何須緊張?

    兩敗俱傷?可是有一邊是長風鏢局啊,郭旭那小子他瞧著挺有出息,程鐵衣也挺有意思的,這個他該假裝沒看見他們,最後再收這漁翁之利帶走女兒嗎?

 

    「很重要」莫問情重複鐵衣的話。

    「她跟這件事一點關係也沒有,放開她。」他握著扇子的左手心滿是汗水。

    「那她就不該活著。」她等著這個理由,只離天鳳胸口一吋的判官筆猛然刺落。

    鐵衣以為自己一定來不及救她的,但那細長的判官筆沒有穿過天鳳的胸,反而是飛上了半空。

    段穆楓一手給了莫問情一巴掌,另一隻手則輕巧地接住了下落的筆。「她是我的!」沒有人可以和她搶。

    如此大好機會怎能錯過,鐵衣用力按下扇骨上的機關,一把鋼針往段穆楓面前射去,跟著他以重手法將扇子也甩了出去。明知擋不了多久,但這一點點時間也夠他把天鳳往圈外推了。眼角瞄見郭旭敗了何傷情後拉著封平也退了開,他想也不想的大叫:「點火!」他要把段穆楓留在這裡,不能讓她出去傷害到他重視的所有人,他寧可賠上自己。

    「不行!」郭旭喊道,但究竟是遲了。辛力在屋後只能看見部分的景象,看郭旭退出圈子,又聽鐵衣說點火,他當然是毫不猶豫的行動,生怕自己手腳稍慢讓段穆楓趁機脫逃了。

    郭旭想上前幫鐵衣,但快速蔓延的火牆沒給他足夠的時間。

    「連火藥一起點!」鐵衣又道。

    這話讓郭旭覺得自己心跳都要停了,忙搶到辛力旁邊,兩手一起按住引線。「不可以! 鐵衣還在裡面。」

    「啊!」連辛力都吃了一驚,立刻丟掉手上的火摺。

    莫問情剛好就躺在火線上,眼見火焰一路燒來,第一個反應當然是忙坐起身來。還順便,把正往圈外倒去的天鳳給拉了回來。

    眨眼的時間內,高張的烈焰圍成了一座圓牆,想要強行通過就算不死也烤的半熟了。對這突如其來的變化,段穆楓也傻了眼。

    趁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封平一個人就解決了站在圈外不知所措的數名灰衣女,剩下三兩人更失方寸,不等封平出手就四散而去。

 

    「啊!」皇上簡直是在慘叫了,「天鳳!」郭旭他們不想活就算了,可是他的天鳳啊。

    「皇上

    「她要是不能完整的回來,我就讓你們試試看烤焦的滋味如何!」

    事情嚴重了,包括翁泰北,一群人慌慌張張地往山下跑去。

 

    「先滅了這火。」郭旭決定道。

    鐵衣看了一眼在火圈中央的段穆楓,幾乎要對郭旭說:「別管我,讓這火燒吧。」但他沒說,他低頭看著天鳳。

    「咳,咳

    「天鳳?」是濃煙把她嗆醒了,這表示她沒什麼大礙。

    她睜眼看到鐵衣,有些不確定自己身在何處,表情困惑地問:「我怎麼了,這是哪裡?」感受到火焰的熱力,她吃力地轉頭,看到了那舞動的火舌。「這裡?」

    「妳被綁架了,對嗎?妳本來跟你父皇在一起的。」他柔聲道,盡量掩飾不安的心情。想要離開勢必要熄了這火牆,也就表示縱虎歸山,以後局面會更難控制,除非他能在這裡解決了段穆楓,但那,可能性實在不高。原本他是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但莫問情,站在段穆楓旁邊瞪著他們的莫問情,破壞了他的主意,他不能放著天鳳不管,在她的安全堪慮之時,他不能死。

    「我想起來了!」從鐵衣的臂彎裡掙扎坐起,扶著他的手說道,「她她叫她徒弟自殺,然後,她說說,你娘也是她殺的!」之前真是好嚇人,好不容易看到鐵衣她也不多想的就把得到的訊息告訴他,想到那些血淋淋的事情她好怕,好像說出來給別人聽了,讓人知道她怕什麼才能覺得安心一點,至少有人會護著她。

    但看到他的表情一下凍住了,她才想到,自己是不是不該在這種時候說這話?

    「我娘?」怎麼,這跟他娘有什麼關係?他抬眼,眼光鎖在段穆楓緩緩綻開笑容的臉上,看到她拿出一柄無鞘的短劍。將他震驚的表情收進眼底,她的笑更深了。

    他認得這本該是一對的劍,他房裡的櫃子中還收著另一把劍和一只空的劍鞘。縷空的銀質劍身中崁著一片光彩耀眼水晶,除此之外並無其它多餘的裝飾。隨著火光、陽光的照射,銀光閃耀

 

    「娘!」像往常一樣用力地推開門,鐵衣衝進顏芷的懷裡。

    「鐵衣?」坐在床邊的她小小的吃了一驚。「你不睡覺,跑過來做什麼?」

    「娘娘,我擔心妳一個人啊。」他是知道爹爹今天不在家,有意過來想跟顏芷擠一張床的。

    「你啊,你都快六歲了耶,」顏芷忍不住笑了起來,「好吧,你就留下來陪著娘跟妹妹,但只有今天喔。」她替鐵衣把外衣掛起來,鐵衣則自動的爬到床上躺在早已熟睡的采玉旁邊。

    顏芷拿了本書坐在桌前,心想程鋒今天是趕不回來了,但不知道他們是否一路平安。夜深了,但門外卻忽然吵了起來。起初傳進耳裡的只是細微的人聲,但不多時就轉為更清晰吵鬧的各種聲音,有人說話、有人急促的腳步聲,還有刀劍相交的打鬥聲。

    「娘。」才睡下的鐵衣又穿了鞋爬起來,挨在顏芷旁邊聆聽門外動靜。「外面什麼事啊?」

    「我不知道。」她看到鐵衣擔心的樣子後又說,「我想沒什麼事,你去睡著,娘出去看看。」

    「不要。」他更顯驚慌的拉著顏芷。

    她拍拍他的頭,「瞧你,在怕什麼?我馬上就回來。」她走到一旁打開地上一只衣箱,從箱側抽出了一個銀色的小扁盒,盒裡裝著的是一對短劍。

    鐵衣不是第一次看到這對劍,但每次看到都覺得好漂亮呵,尤其拿在顏芷手上,那看起來不像是兵器,卻像是精緻的玩物。

    她把劍繫在腰側,「你看著采玉喔。」

    鐵衣只好無奈的點頭,說真的,顏芷有沒有帶武器都一樣,他也知道自己的娘那兩手功夫,對啦,在家對付爹爹或許有用,但拿出去可就不那麼靈光了。

    她手剛碰上門閂就有人大力地敲門。「夫人,請開門。」她認出那是侯昆的聲音。她一開門就搶進了兩個人,一個是郭旭,另一個則是神色略顯緊張的侯昆。

    「外面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顏芷皺著眉問道。

    「夫人,」侯昆伸手抹了一下汗水,「有人趁夜偷襲鏢局,前院起火,但還不知道來的有多少人。請夫人留在房裡,以策安全。」他說完又匆匆離開。

    顏芷確定栓緊了門才又回到桌前坐下,「旭兒,」他看郭旭只披著外衣顯然是才被叫醒,但他居然還沒忘了帶著自己那把劍。「你過來的路上還平靜嗎?」

    郭旭點頭,「嗯,但看的到前廳確實燒起來了。」郭旭的聲音平穩,並沒有被這突然其來的情勢嚇到,就一個十多歲的小孩來說,他的反應是異常的沉著。

    顏芷輕嘆了一口氣,不由得有些擔心,目前在局裡的人不多,大部分都隨著郭青雲和程鋒出門了。今天的守備又特別的不嚴,因為兩位局主原本預定今天會回到鏢局,防了一個多月都沒事,今天大批人手回局,大家自然也就稍微鬆懈了點。她走到床邊,把床帳拉了起來,隔著薄紗看采玉翻了個身,但沒被吵醒。

    「娘

    「沒事的,你看郭旭都不怕。」顏芷安慰道。

鐵衣看了一眼郭旭,剛好郭旭也在看他,兩人交換了一個小小的微笑,然後鐵衣也坐到床邊。聽著外面的吵雜,房裡靜的讓人感到窒息,一種不平靜的靜

要不是鐵衣剛好低頭把鞋重新穿好,那一支急射而來的利箭怕會當場要了他的命!

看不明究理的鐵衣抬起頭來,郭旭一個箭步上前把他的頭壓的更低,「小心!」的又是一箭自門外射來。

顏芷貼著門邊,右手已抓著一柄短劍,但過了半刻,門外再無聲息。「郭旭,」待在房裡是不安全的,要是有人硬闖她又對付不了,那豈不是死定了! 與其等人闖進來,還不如她先出去,要動手也不容易傷到孩子。「我出去之後把門閂上。」她交代的是郭旭,因為她知道郭旭會辦到。

「啊」在鐵衣想叫她不要去之前顏芷就已消失於門外的黑暗中。

郭旭果然俐落的鎖上了門。「你想幹什麼?」他拍了一下鐵衣去拉門的手。

「我要出去!」

「不准!」

兩個人僵持不下,不過小小的哭聲打破了這局面,兩人同時奔向床邊。「采玉?」

    采玉眼睛沒睜開,但好像是做了惡夢。鐵衣拍了拍她,直到她輕輕打開了眼。「采玉?」

    她的小手揉了一下眼睛,然後慢慢地,她的眼皮又合了起來。

    近在門邊的打鬥聲又轉移了兩人的注意力,鐵衣從門縫望出去,藉著微弱的月光只看到顏芷跟一個蒙著面的女人打了起來,好幾次顏芷都是極為勉強的從對方劍鋒下躲過。但再過了十招,她就沒那麼幸運了,那蒙面女虛幌一招,顏芷一個不注意,胸前重重地挨了一記飛踢。她咳了一口鮮血,但卻沒放開手上的雙劍。

    「哼。」那女子經過倒在地上的顏芷時不屑了瞄了一眼,然後又一腳踹開了房門。但房裡的兩人早有準備,郭旭抱了采玉從窗子跳了出去,鐵衣則在門開的一瞬間從蒙面女旁邊溜了出去。

    「娘!」鐵衣衝到顏芷身邊。

    「我沒事。」她的臉白的像紙,但她知道不能倒下。

    「娘

    他是顏芷的兒子?是的,蒙面人告訴自己,她腳步極輕的走近。

 

    「采玉,采玉!」郭旭搖醒睡眼惺忪的采玉,他走到前廳想找人來幫忙,但人聲雜亂的院裡根本沒人注意到他。「妳待在這裡好嗎?」他摸進一間客房,把采玉放在床上。采玉聽話地點頭,但郭旭還是不甚放心。他遲疑了好一陣才離開。

    前廳火光沖天,院裡七橫八豎地躺了不少鏢師,郭旭也不敢去想他們是死是活,只能抱著自己的劍一路走著,他要找人幫他,而且要快!「侯叔!」

   

    「鐵衣快走!」顏芷把他往一邊推,自己則順勢滾向另一邊,剛好閃開蒙面人的致命的一劍。

蒙面女一言不發的轉向鐵衣,卻萬萬沒想到顏芷還有力氣攻擊她。才跨出追擊鐵衣的第一步,冷不防地背後環來一雙手,跟著銳利的短劍刺進了她的左腹。「啊!」按著血流不止的創口,她憤怒的尖叫,用力轉身甩開了顏芷,隨著雙掌齊發,直接打中了顏芷,在她的衣襟印上了她的血手印。

「娘!」鐵衣見狀忙又跑回她身邊。

上湧的鮮血卡住了她的聲音,她連呼痛的力氣也不剩。「唔」她想叫鐵衣小心後面,可是眼看那還在滴血的短劍往鐵衣的後心落下

不知從哪冒出來的郭旭適時出劍。「鐵衣,你不要故前不顧後,很危險哪!」不過等他看到滿身是血的顏芷時也忘了後面還有個蒙面女。「嬸嬸?」

那人看機不可失,忙趁侯昆趕上來之前就躍上牆角,在黑暗中隱去。

「找大夫,快!」侯昆對另兩名鏢頭下指示。

郭旭回身看了匆匆離去的兩人,像想起了什麼,也跟著離開。

「娘」鐵衣不知所措的望著顏芷。

「鐵衣,」顏芷勉強道,「你你以後會聽爹爹的話會照顧妹妹還有自己對嗎?」

鐵衣只能點頭。「對! 鐵衣會的。」

顏芷滿意地點了點頭,努力的睜開眼睛像是在找什麼

「嬸嬸,」郭旭抱著采玉又跑回來了,只是他不確定該不該上前。

顏芷伸出手,郭旭才走到她身邊。「采玉」顏芷輕道。

采玉一個人在客房等郭旭,等著等著又睡著了,郭旭想叫醒她,但顏芷卻微微地擺手,示意別弄醒她。她看了看采玉,看了看鐵衣,最後看著郭旭,吃力地想對他說話。

郭旭見狀又上前一步,跟鐵衣一起跪在她旁邊,單手抱著采玉,另一手則拉著鐵衣的手臂。他先吸了一口氣,然後保證道,「嬸嬸,旭兒會像鐵衣和采玉的哥哥一樣,現在照顧他們,以後也是一樣!」他不確定這樣說對不對,不過他看得出來,顏芷的時間不多了,他願意做任何事情令她心安,因為顏芷對她而言就像是娘親一樣。

「謝謝。」顏芷露出了一抹微笑,然後竟又開始咳起血來。

「娘!」鐵衣害怕得緊抓著她的手,溫熱的眼淚都滴在那隻逐漸失去熱度的手上。

她淡淡地嘆了一口氣,「我好捨不得你們」她不想掉眼淚的,那只會讓孩子們覺得更難過,可是她沒辦法「鐵衣要叫叫爹爹保重後悔」她想說的沒說完,可是她再也沒機會說出口了。

她的眼睛是閉上的,但她的眉卻是輕擰的,眼角,好像是濕的不捨

「娘?娘!」

他吵醒采玉了,采玉開始哭了是因為被吵醒了,還是因為她也知道以後,沒有人會再輕輕哼著歌謠哄她入睡了?

大夫呢?郭旭放下采玉,推開在他身後的侯昆,一個人從後門衝出去,不過卻剛好撞進一個人懷裡。郭旭還沒抬臉就聽到鐵衣哭著喊,「爹

 

    「妳」鐵衣倒抽了一口氣,簡直不敢相信眼前段穆楓正拿著那把短劍。

    「你真的以為我甘心等這麼久?顏芷欠我的太多,我要你們還!」

    天鳳不知道過去發生了什麼事,但鐵衣眼底的那份深沉的哀傷卻讓她感到痛心。她看到他的胸口劇烈的起伏著,拳頭握的死緊,然後毫無預警地閃身至段穆楓面前。

    兩人在有限的空間中交上了手,鐵衣雖攻勢凌利,但時間長了仍不是段穆楓的對手,況且她還佔了有武器的優勢,只五十招內便逼得鐵衣轉攻為守。

 

    「公主!」紅萍繞著火牆一圈,試圖確定天鳳的位置,但只能聽見打鬥聲。「郭大少,你一定要救救公主啊!」皇上急到沒主意,翁泰北好像拉不下臉,紅萍相信只有郭旭他們有辦法了,「程公子也在裡面,少局主你不會見死不救吧!」

    郭旭沉默了,「去提水吧。」他下了決定。但他不認為短時間內能將火勢撲滅,那是設計用來對付段穆楓的,若不是如此猛列的火勢怎能困得住她。

    封平只看了他一眼,然後領著錦衣衛穿過一小段樹林,走到一條小溪邊開始裝水。

    「郭旭。」采玉遠遠看事情有點不對,一個人就跑了下來。郭旭飛步上前攔下她。

    「回去,現在還太危險。」「可是

    郭旭不等她多說,交代跟著下來的梅勝雪道,「采玉還是拜託妳了,勝雪,千萬不要靠近這裡,等我告訴妳們才下來。」

    采玉站在原地不動。

    「我保證鐵衣一定不會有事。」

    她再遲疑了兩秒,然後聽話地轉身。郭旭這才回到現場指揮,他希望能藉錦衣衛的幫助在滅了火之後能成功攔截段穆楓。

   

    莫問情冷靜地觀看局勢,眼看程鐵衣如何都不是段穆楓的對手,她自不用擔心他會出手阻止她除去天鳳這眼中釘。為什麼這麼想至德沛公主於死?是一種很複雜的情緒吧,她只是不喜歡見程鐵衣心有所屬,但有未必在乎他是否會喜歡自己。

    天鳳自動的退到一旁,雖然擔心鐵衣,但也不願出聲阻止他。

    莫問情心中有了打算,只一個起落就躍到天鳳面前,右手判官筆猛刺。

    這一招就要得手,莫問情心中大喜,卻萬萬沒想到貼著天鳳的身側,一柄晶亮的三尺長劍由火牆外平刺。天鳳緊貼著火邊,只覺得衣服頭髮都要燒起來了,但仍是一動也不敢動,那判官筆已觸及她外衣,再往前一分就可以要了她的命,但卻硬是停住了。郭旭的劍,就是快了那一分,已經刺進莫問情的咽喉。

    若非正好一陣風吹的火勢改變,郭旭這一劍也不能這麼準確的救了公主一命。

    幾乎同時,天鳳的胸前卻插進了另一柄劍,直至沒柄的短劍

    想要阻止段穆楓的鐵衣身子還在半空中就被她的另一掌擊中,只能盯著那短劍和往一旁倒去的天鳳

    可惜這回沒有風,可惜郭旭只有一柄劍。

   

    怎麼,只一瞬間,火圈裡突然沒點聲音了?郭旭退了兩步,心中卻充滿了疑惑。現在連打鬥聲都沒有了,那麼,是勝負已分嗎?

    水提回來了,大家都看著郭旭,等他說該怎麼辦。可是好久,郭旭都沒說話。

   

    「天鳳!!!!」鐵衣大叫著撲到她旁邊。

    血雖沒有流很多,但天鳳原本就白嫩的臉,現在更無半分血色。

    鐵衣不敢動手去抽那把短劍他什麼都不想,只想天鳳別離開他。

    天鳳的眼睛是閉著的,但她卻極小聲地在說話。鐵衣握住了她的手,只覺得腦子裡一片空白到底到底為什麼會這樣?

    「鐵鐵衣」「我在聽。」

    天鳳好像點了點頭,「不准你輸給她因為你還要回京城……

    鐵衣忙應道,「對,妳也是!」

    「你說過要來看我的……

    為什麼不說下去了?鐵衣心都碎了,「但是妳說妳會開窗等我的!! 妳為什麼天鳳! 我答應妳了,但為什麼妳不等我!!」

    淚,始終沒有從他眼裡掉出來。

    現在才知道為什麼那時候爹都不哭,原來不是因為他不愛娘,那是因為,一個人心碎了以後,是再沒有眼淚的

 

    光聽鐵衣的喊叫聲,不用看也知道大約發生什麼事,郭旭轉身看著皇上,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

    在山坡上將圈裡情景看清楚的梅勝雪也跑下來了。紅萍知道她一定看到了什麼,馬上跪了下來,「小姐,求您說說話,公主殿下她?」

    梅勝雪握緊了拳頭,「……」她實在說不出話,只輕嘆了一口氣。

    「勝雪」郭旭上前一步,「妳也沒辦法?」

    她比了下短劍的位置,「怕是神仙也沒法

    「程鐵衣!!!!!」皇上氣的失控,「你這該死的,都是你」他一口氣提不上來,差點暈過去。

    「皇上息怒。」所有人都低著頭跪著。

    皇上跌坐在地上,「鳳兒,鳳兒!」

 

    又是一雙好冷的手,他總留不住他珍視的人。

    抬頭,看見段穆楓似笑非笑的表情。

    若說傷痛過後的人都會振作,若說身負大仇能使人堅定,那程鐵衣現在無疑是最堅強的人。他拾起自己之前掉落在地上的劍,又重新站了起來。

    「段穆楓,」他一字一句慢慢的說,「我今天就跟妳算清這筆債,絕不讓妳活著再害人!」

    「我害人麼?那都是別人不好,誰對不起我,我就讓誰後悔!」眼前和剛才是同一個人,程鐵衣。但給人感覺大不相同,在他面前,連她都覺得氣勢弱了三分。

   

    「顏顏,妳安心吧,我發誓會為妳報仇!」不知怎地,段穆楓腦海裡閃過這句話。

 

    「我爹沒完成的,我替他辦。」程鐵衣的眼神一如當時的程鋒,有恨

    他怎麼能不恨?

 

    「你不要過來喔。」段穆楓眼裡竟也有了一絲驚惶。

    鐵衣不再想了,手中劍招快若閃電,但段穆楓總是有辦法閃過。

    可是他不急。因為不管如何,他就是要殺了她。

   

    程鋒不是愛著她,而是恨她的! 為什麼會這樣?因為她害死了顏芷嗎?那麼她後悔了

   

    凌雲八劍?! 因為她劍法上的不足,以前程鋒教過她這兩招的,她記得,那時候好開心。

    但現在的她是孤獨的,這世上竟沒有一個人在乎她要怪誰呢?自己吧,若不是她的不知進退,或許程鋒會永遠拿她當妹妹般關心眼前是誰舞著這劍法她已看不清。她做錯了嗎?不知道,至少她後悔了。

    她看不見了! 如果她在另一個世界見到程鋒,她一定會說對不起的。「鋒哥,你原諒月瑤好嗎?」

   

火圈裡,只剩程鐵衣一人站著。他拋下長劍,看著段穆楓倒下。

贏的是他。

 

    「鐵衣!?」打從刀劍聲再次響起,郭旭就全神注意裡面的動靜,現在才又靜了下來。

    一股風猛烈的吹過,雖然只有一下下,但所有人都看清了。鐵衣彎身抱起了公主,動也不動的,好像也沒有要想辦法出來的意思。

    「郭旭!!」辛力剛才沒注意,現在一低頭才發現事情大了。「火藥線著了!」剛才的火摺並未完全熄滅,不知不覺,竟點燃了一旁的火藥引線。

    「什麼!?」郭旭立刻上前,慢一步的封平還不忘拎桶水準備澆熄藥線。

    「鐵衣!」郭旭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事情的嚴重性。「鐵衣,你快出來!」之前的準備妥當竟變成眼下的致命危機,郭旭再怎麼樣也想不到會變成現在這種情況。藥線就是怕會被段穆楓弄熄,所以他們花了好長一段時間佈置,在地下挖了一條細細的通道讓藥線通過,一但點燃,藥線會迅速燃燒,表面上是看不出半點異狀,自然也不用問要怎麼弄熄它了,根本不曉得現在燒到哪裡。

    「鐵衣!! 火藥線著了,你快出來!」

    聽到郭旭的話,鐵衣轉頭看了看鍾愁情的新房,那房子裡堆滿了炸藥,一但引爆,連郭旭等人也會有危險。「別管我。」他淡淡的說了一句,再無其他動作。

    「哥!」采玉終於忍不住跑了下來。

    封平開始往火牆潑水,若能有哪一邊火勢燒弱,以鐵衣的輕功要出來該不是問題。三桶,四桶,辛力也開始幫忙,火圈開始出現了一個小小的缺口。

    翁泰北和錦衣衛眾已護著皇上往林子裡退去。

    「哥,你快出來啊,快點!!!」采玉簡直要哭出來了,因為她知道鐵衣這次不會聽她的,她看見他眼中的絕望。「哥!!」

    「程鐵衣!」

    他還是不動。

    「少局主,」鍾愁情對郭旭說,「這裡已經太危險了,你們不先避一避?」

    郭旭想也沒想就說,「那鐵衣呢?」鐵衣?還有采玉呢?他自是不能放任鐵衣這無異自殺的行為,但也不能害死采玉啊。還有其他人,封平、辛力,沒理由要他們也賠上一條命啊,他們已經戰勝了七絕門,難道要死在自己設計的圈套中?一思及此,郭旭馬上道,「走! 退離爆炸圈!」

    封平等人一呆之後就退到山坡上,梅勝雪則抓著采玉一起。

    「不要! 放開我,哥!!」采玉掙扎著想留在原地,明知不可能讓鐵衣改變主意,但也不能就躲的遠遠看他死。「我不要!!你嚇我一次就夠了,哥!」她尖叫。

    「我去叫他出來。」郭旭道。

但梅勝雪忽然將采玉推給他。「我去比較快。」話說到一半時人已往山坡下跑去。

    「別」辛力來不及說完就跟在她後面。藥線是他看的,要是真害死鐵衣,那他也沒臉活下去。

    勝雪頭也不回,「拿著,站好。」她將身上那條銀帶的一端丟給辛力,自己則拿著另一邊。

    「妳

    梅勝雪縱身一躍進了火圈,快到烈火還來不及燒到她身上。

    幸好那銀帶表面是布料,但裡面卻是細金屬織成的,經火一燒並不斷裂。辛力拉著這一端,心理只盼梅勝雪趕緊回來,因為他覺得時間實在是不多了。

    辛力剛覺得手上一緊,使力往回拉時,眼前火勢突然一猛,!的一聲,強大的爆炸力不保留的釋放,所有人都反身臥倒,但仍被震得暈過去。

   

    一聲爆炸後,天地間剩下的彷彿只有寂靜

    紅艷艷的桃花猶如雪花般的灑下,靜悄悄地,像要掩蓋曾在這園裡發生過的不幸。像要叫人們只記得讚嘆它的美麗而忘卻了傷痛桃花,像血一樣的艷

 

    程鐵衣做了一個惡夢,夢裡的天鳳遠他而去,夢裡的采玉不見蹤影,夢裡他熟悉的一切,都不再那麼令他感到安心。

    「啊!」他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就躺床上,他的床! 他在長風鏢局裡,這熟的不能在熟的地方是他的家。可是他還是不安心,因為那個夢實在太可怕,他幾乎以為自己醒不來了。

    窗外,天已大亮,想來他今天睡晚了。

    一個人推開門進來了。鐵衣奇怪他怎麼沒有敲門?想起身的時候卻發現自己不能動。他才一抬手,全身就感到撕裂般的疼痛。

    「鐵衣哥哥?」快步來到床畔的是一個臉上蒙著輕紗的年輕女子。她有著一雙亮亮的大眼睛,那笑起來一定很美,只可惜現在那眼裡有的只是無盡的擔憂。她一看到鐵衣確是醒來了,忙又走了出去。

    等她再回來的時候,郭旭、采玉、六爺幾乎所有他熟悉的人都出現了。

    「哥」采玉剛才還在哭,現在卻開始笑了。「我就知道你會沒事的,太好了!」

    郭旭笑話她,「剛剛是誰又在那裡偷偷的掉眼淚?」

    大家都笑了。

    到底怎麼回事?「我發生什麼事了?」

    鐵衣話才出口,周圍的笑聲都停了下來。

    辛力道,「鐵衣你不會是震傷腦子了吧?」

    臉上罩著一層薄紗的梅勝雪飛快的拉著他的手把脈。「鐵衣哥哥應該沒事啊。你不記得發生什麼事嗎。」她遲疑地問。

    我發生什麼事?他沉默了,望著眼前的所有人,那比夢境更可怕的現實一幕幕回到他腦中「天鳳!」

    「你想起來了?」梅勝雪真不知道要開心還是難過。

    「我」他又想坐起來,忘了自己根本動彈不得。

    「哥,你一身的傷,別亂動。」

    「我」可是,他怎麼會在鏢局裡呢?他以為自己死定了。「天鳳呢?」他還在盼望奇蹟嗎?

    「公主」梅勝雪道,「公主的遺體皇上帶回宮了。」

    他該安慰自己天鳳至少沒有被炸的連屍體都找不到但為什麼要救他?他轉頭看到一張張擔心的臉孔,「我想一個人靜一下。」

    采玉似還想再說什麼,但郭旭輕推了她一下,一群人靜靜地退了出去。

 

    不管他有沒有聽進去,采玉還是決定說下去,「愁情姑娘的屋子雖又毀了,可她還不打算搬。我們擔心何傷情會回來找她麻煩,可是愁情姑娘很確定她師姊不會再回去」一整天了,程鐵衣沒再說過一句話,他的眼睛雖是張開的,但他的心是閉著的。「哥你差點就被炸死你知不知道?要不是勝雪救你,她冒了生命危險救你,但你現在這樣,簡直讓我們都白忙,讓她也白犧牲了!」

    「她沒事。」梅勝雪好端端的,講成犧牲實在太嚴重了,但他知道采玉就是故意說給他聽。

    「她沒事?你是這樣想的嗎?反正她沒事,你也不算欠她什麼?」采玉的音量忽然提高了,然後她看起來像是難過又失望的離開了。

    也好,反正他本來就不需要人陪

    直到第二天他才又看到采玉,采玉硬拉著梅勝雪到他面前。「你說她沒事嗎?」

    「采玉,別這樣!」梅勝雪扳開她的手,轉身就要離開。

    鐵衣慢慢的把目光從牆上移到她們身上,但眼裡卻帶著一絲淡淡的冷漠,他不在乎。

    采玉一把拉下梅勝雪臉上的薄紗,鐵衣的眼睛不由得瞪大了些,梅勝雪原本淡雅秀麗的臉上紅腫且凹凸不平,似還上了青綠色的藥汁,模樣甚是醜陋,乍見之下怕任何人都會給嚇一跳,。

    梅勝雪驚呼一聲,兩手掩上了臉,有些狼狽的奪門而出。

    鐵衣這才看見她手上也都是燒傷的疤痕。

    「你不在乎,你眼裡只有公主一人,別人為了救你而傷都是活該!」采玉的語氣是肯定句。

    鐵衣呆了一下,然後采玉也走了。

 

    梅勝雪一直跑到後園,經過荷花池後才停下腳步。她倚著涼亭一角的欄杆,不聽的四處觀看,像是在等人。

    「妳也跑的太遠了。」采玉喘著氣進了亭子。

    「這樣好嗎?一定要這樣騙他嗎?」梅勝雪覺得有些不安。

    「我沒騙他,妳這傷又不是假的。」采玉將紗巾還給她。

    「可是我這又不是不會好,我每天換藥,以後不會留疤的。」

    「妳覺得我做的不對嗎?」

    梅勝雪看著采玉愁眉不展的臉,「不是不對,只是他現在以為我以後都這樣子了,心裡一定會覺得愧疚的。」

    采玉吸了一口氣,「就是要讓他覺得對不起妳。我怕他想不開,只好用這種方法絆住他。至少妳犧牲了容貌救他一命,我哥多半不會尋死,等時間久了,他自然會慢慢忘了公主。」

    「是嗎?」「我希望是。」

    遠遠看見郭旭和辛力往涼亭走來,梅勝雪忙又把面紗蒙上。

    「妳們怎麼在這裡?」郭旭問。

    采玉微笑答道,「四處看看罷了。你跟辛力談事情,我們先進屋裡了。」    「采玉。」郭旭叫住她,「我們已經說完了,我陪妳進去。」於是郭旭和采玉就一起離開了花園。

    沒料到會變成這種情況的辛力呆了半晌,才發現亭裡只剩他和梅勝雪。回到鏢局的這些日子,兩人的關係是越來越明確,只不過辛力有時也不禁懷疑,

自己跟梅勝雪會有將來嗎?他浪跡江湖,要為了她定下來不是沒可能,只是他就算不殺人,可總會有人想來殺他。

    「大哥你的傷都還好吧?」梅勝雪輕聲問。

    「沒事,我好的很,一點小傷而已。」聽他說的輕鬆,小傷?對,不過是被炸到差點左手殘廢而已。「妳呢?」

    「我就是這樣了你在意嗎?」她想知道辛力有多在乎她的外表,但她相信他不會介意。

    「以前比較在意。妳太漂亮,我好沒安全感。」

    梅勝雪笑了出來,因為她知道這是在安慰她,但她真的很高興聽見辛力這麼說。放心吧,你不會這麼倒楣,讓個醜八怪纏上一輩子的。

 

    等到程鐵衣可以下床走動了,他還是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他不用特別注意也會發現房間裡的擺飾有點小小的改變,他的盤龍棍不見了,原本掛在床頭那把程鋒的佩劍也不在,桌上擺了水果,只不過缺了削水果的刀,多半是采玉收了去。

    他坐在床邊,拿著天鳳給他的苦難佛發呆。小小的雕像表面多了一些刮痕,彷彿真的替他承受了苦難。但他想著,若真靈驗,他寧可這鍊子是掛在天鳳的頸子上保佑她。

    天鳳都是他害的,如果天鳳沒去找他,如果段穆楓不是在這個時候出現如果他們沒有相遇!

    如果他們從沒遇見過對方,那麼,天鳳此時還是住在華麗宮中的金枝玉葉,天之驕女,繼續過著她一成不變但奢侈豪華的生活。而他,程鐵衣當像以往一樣,是從不把兒女情事掛在心上,生活重心永遠以鏢局為第一的鏢局少主但老天就是喜歡捉弄人,讓原本毫無交集的兩人相遇、相知、相愛

    他越想越難過,想哭,可是眼淚就是掉不下來。

 

    程采玉的頭髮依舊是梳的整齊,程采玉的衣著依舊是洗的乾淨,程采玉憔悴的面容卻讓她看起來老了許多。

    程鐵衣倚著床,依舊不語。

    采玉的手上拿著一個盒子,兩柄短劍整齊的放在盒子裡。

    程鐵衣低頭凝視那一對劍,意外的,他說話了,「妳總是對別人太寬容。」

   

你會照顧妹妹,對嗎?

! 我會的,我會照顧采玉,不讓她被人欺負!

 

    雷雨夜,采玉抱著枕頭,怯生生的推開他的房門。她小小的身體在發抖,她圓圓的眼睛裡都是淚水。她很小心,很小心地走到鐵衣的床邊,想在不吵醒他的情況下偷偷溜上他的床。

    猛然間,雷聲一響,她嚇的尖叫,眼淚也從眼裡滾了出來。

    「哇!」鐵衣也嚇了一跳,不過不是因為雷聲,而是因為他床上多了個人。「采采玉?!」

    采玉緊緊的抱住鐵衣,「哥哥哥哥!」

    「怎麼啦?」鐵衣意外的發現采玉的身子簡直是凍僵了,好冰! 聽到窗外雨聲點點,又是一道閃電劃過。「妳怕打雷!」他猛然想起這件事。

    采玉又把他抱的緊一點。「嗯。我怕!」

    「妳不會一整晚都沒睡吧!」他入睡的時候才剛開始下雨,現在都半夜三更了,采玉居然還醒著。

    「我」「妳為什這麼冷?衣服也不多穿一件?」采玉的房間跟他的相隔不遠,就算用走的,也不至於會全身冰冷才走到啊! 他爬起床把燭火點上。

    「我不敢進來吵你」采玉說的很小聲。

   「什麼?! 妳在門口站了多久?」鐵衣不知是驚還是氣,聲音揚高了八度。

    雷聲又再響起。

    「不不記得了。」雷聲雖然聽起來還是那麼大聲,但躲在鐵衣的房間裡她就不覺得那麼害怕了。

    「妳怕吵到我我是妳哥哎,妳可不可以別想那麼多,妳替自己想想好不好!」他好心疼采玉!

    采玉抬起小臉對鐵衣說,「哥哥,可是我睡不著哎。」

    鐵衣忽然覺得有點好笑,采玉平時聰明伶俐,有時想事情比他這個做哥哥的還清楚透徹,但她終究年紀還小,偶爾也有驚慌害怕的時候。「躺下來閉著眼睛就會睡著了。」他替采玉拉好被子。

    「嗯。」采玉鑽進被子裡,把頭枕好的時候看到了那個放在床頭的小盒子,她好奇的盯著盒子。鐵衣見到了,就伸手把盒子拿起來。

    他打開盒子,把裡面放著的一把短劍拿出來。離開劍鞘的劍身亮晶晶的,采玉不由得看的痴了。「妳也覺得漂亮嗎?」

    采玉點點頭。

    「這是娘的劍喔,」鐵衣臉上浮起一抹溫柔的微笑,「她雖然不在我們身邊,可是我知道,她現在一定在天上看著我們。」笑裡卻也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傷感。

    折騰了半夜,采玉終於累的闔起眼皮,沉沉睡去,睡著的采玉看起來更小了。

他答應了會保護她的,以後,他要盡最大的努力令采玉開心,絕對不害她難過,讓她哭泣! 鐵衣在心裡暗暗發誓。

   

    「哥?」采玉看著失神的鐵衣。

    他多想拋下一切追到黃泉地府,問天鳳何忍丟下他一人但他有太多重要的親友,想想,他若真的死了,到陰間多半會後悔吧,他怎麼可能放下這些人?

人活著,有時候也不完全是為了自己吧他輕聲道,「我老是讓妳擔心,簡直比郭旭還可惡。」他已經放下了嗎?

    眼淚順著臉滑落,但采玉卻笑了。

    鐵衣接過盒子,靜靜看了半晌。「對不起我好像一直都都沒想開,沒有看見你們都在替我擔心,真是」太不盡責了不因為他答應了顏芷要照顧妹妹,只因為采玉是他的妹妹。

    采玉笑著給他一個溫暖的擁抱,「哥

    「我以前可以過的很好,以後自然也是一樣。除了除了天鳳之外,我還有你們」他說要照顧采玉的,結果,好像每次結果都是反過來的。

    不知何時,郭旭靜悄悄的立在門邊看著這一幕。總算鬆一口氣了,今天的天空是藍色的,長風鏢局,也總算雨過天晴了。

 

    封平知道鐵衣沒事後,急急忙忙的走了。他趕著上苗疆,即使不情願,也必須把壞消息帶給韓家

 

    皇宮,御書房裡,皇后的臉上掛滿淚痕,「請萬歲就成全鳳兒吧!」她的雖是不捨,但仍不得不這麼說。

    「她胡鬧,妳也跟著荒唐嗎?」皇上語氣嚴厲。小彭王爺也在場,她就這麼不給面子的哭出來。

    「不然怎麼辦?皇上真的想失去她嗎?」

    「但也不能就隨隨便便把她嫁了!」

    見皇上火氣越來越重,小彭王爺開口打了圓場,「皇兄萬歲,其實這程鐵衣人品不壞,對公主也是一往情深

    「我知道他人不壞!」皇上似是聽煩了,他從桌後踱步到一旁的書架,「問題是危險,你沒看到,他跟人打打殺殺的樣。你也看到了,我答應鳳兒出去一趟,現在呢?能不能活都不知道!」

皇后想起天鳳本來是個多麼活潑好動的孩子,但現在卻為情所困,實在不忍,「但皇上要是不答應她,難道真要看她如此鬱鬱寡歡的過一輩子嗎?」

「她是個公主」皇上就是不能看開這一點。

「難道非要她傷了,非要她失望了?她為了公主的虛名已經失去太多,連一點自由都沒有,皇上忍心嗎?」

「妳捨得她離開這裡?」

「至少她活生生的,又不是永遠見不著面。要是皇上現在不應了她,怕以後就見不著她了。」她一想到天鳳自己現在根本沒有求生意志,忍不住又開始哭了起來。

對小彭王爺來說,這場面真是挺尷尬的。「皇兄,我聽說在揚州的時候,程鐵衣是賣了命的保護天鳳開鏢局的,這打殺難免,不過以後又不要天鳳跟著他出鏢,應該不會那麼危險。」看在程鐵衣人還算不錯的份上,小彭王決定替他說好話。

皇上不語。這些日子來,他不是沒想過,但他的天鳳是金枝玉葉,怎麼能過那種一般百姓的日子呢! 「要是程鐵衣在外面給人殺了,你要鳳兒怎麼辦?!」

小彭王一時語塞,「這生死有命,就算今天他不是保鏢的,也未必就會長命百歲。」

皇上煩極,抓了本書,但翻了兩頁又把書丟在一旁。「那你說怎麼辦呢?!」

沒想到竟會是要他出主意,「微臣所見,不如就依了公主吧。皇上何忍拆散一對有情人呢?」

「情?情能當飯吃嗎?」

皇后不滿的說,「萬歲,程鐵衣又不是一是無成的小伙子,好歹是長風鏢局的少局主,您親自封的 天下第一鏢。」

「是啊。」小彭王忙幫腔,「長風鏢局也算功在朝廷,不但平了九龍寨的倭寇,找回國庫的十萬兩黃金,也治好了公主的腦疾。更不用說上次堯親王勾結朝臣謀反的事了。這每一件,長風鏢局都有功,都是郭旭、程鐵衣使上力才辦到的。」

那個進退得體的程鐵衣,對鳳兒痴心的程鐵衣他都知道,但是怎麼可以呢?他隨手又拿了本書,一翻,書裡掉出一張泛黃的紙來。

「人生無常,何苦虛名。」皇上怔怔的看著那兩句話,記得那是許久前他微服出遊時,一個算命先生給他的。以前不覺得有什麼特別,現在卻多有感觸。

隔了好半晌。「罷了」他嘆了口氣,「隨她吧」他何苦為了天鳳公主的名銜斷送她的幸福?到頭來,衣食無缺的公主並不快樂啊或許是他該放手的時候了,他以為是最好的決定卻最令她難過。

皇后和小彭王一時還不敢相信方才所聽見的,都楞在房中。

「叫她喝藥吧,她現在一定希望趕快好起來的。」這麼簡單的道理他之前為什麼都沒想通呢

「萬歲的意思是?」

皇上不怎麼高興的看了皇后一眼,「算程鐵衣走運!」

 

    十數天後

夜深,鐵衣在花園裡看著一道在天邊劃過的流星,心裡又浮起天鳳的倩影,只是他沒想多久,郭旭就跑來和他作伴了。

    「小彭王爺走了?」鐵衣問。王爺今天說是來找郭旭談事情的,結果兩個人最後居然喝著酒聊起天來了。

    「剛走。」凝望著夜色老半天,郭旭才又道,「有件事要跟你說。」

鐵衣沒答話,只靜靜地等著郭旭繼續。

「皇上為了答謝你數次保護天鳳公主,有意請你入宮一趟,當面行賞。」

「是嗎。」鐵衣像是覺得很好笑,「怪了,他不抓我砍頭,卻要賞我?」他笑的不以為然。

「你沒犯罪,聖上拿什麼理由辦你?」

「我害死他最寶貝的女兒」他講到此處,即使極力掩飾,卻終是流露出一抹傷懷。

「不,公主不是你害死的,雖然最後沒救著她,但你終究是盡了力,沒有人會怪你,也不該怪你。」

鐵衣默然。「進宮面聖推的掉嗎?」

郭旭丟給他一個 你說呢?的眼光。「鐵衣。別想太多,無論如何,你總還有我們是跟你站同一邊的。」郭旭拍了拍他的肩,然後留下他一人對著夜色沉思。

 

    「郭旭」即使聽了郭旭的話後,采玉仍是忍不住要擔心可能會有的變數。

    郭旭露出安慰的微笑,「妳放心,這次絕不會有事。現在可以想想,什麼時候我們四個人一塊兒出門走走。」

    四個人是啊,包括她未來的嫂子不過她眼角卻瞄到兩個剛進門的身影,笑著對郭旭說,「不是四個人,是六個呢!」

    郭旭順著她的眼光看去,也笑了。「是啊,六個。真想不到辛力也有給人綁住的一天。」

    「我看不是他給綁了,是我們的勝雪快被拐去跟他一起流浪了!」

    「哈哈哈!」

 

    「鐵衣,你有沒有搞錯,你是要進宮面聖耶,再怎麼說也要穿的得體一些吧你是少局主,好歹換身稱頭點的衣服。」

    受不了郭旭連串念經,程鐵衣極不情願的換了套衣服,拖拖拉拉了老半天才做好出門的準備。

    梅勝雪開玩笑道,「鐵衣哥哥,你出門一趟要打扮的時間,比我還久呢。你是躲在房裡抹粉嗎?」

    鐵衣白了她一眼才上馬離開。

    「鐵衣,」郭旭再次交代道,「先找小彭王爺,記得了,他會帶你進宮!」

    看著程鐵衣消失在路的另一端,所有人都呼了長長的一口氣。

    「太棒了,」梅勝雪先道,「我們是不是可以準備慶祝了?」她眉開眼笑的問。

    「差不多,」連郭旭都掩不住笑意,「六爺,是不是都弄得差不多了?」

    商六笑著點頭。

    采玉和郭旭很有默契的對看一眼,好久沒有這麼直得開心的事情了。

   

    若要照他的眼光來說,皇宮跟個迷宮其實沒什麼兩樣,左拐右轉的,隨時都有可能迷失在那一層層的宮牆,一圈圈的迴廊中。鐵衣跟在小彭王爺的後面,隨時有人向他們垂首行禮。直走到迴廊的盡頭,一處與花園交接的亭中他們才停下來。

「奴婢青蓮見過王爺、程公子。」身著青衫的一名宮女早已在那裡等候。

「好,好」小彭王爺揮了揮手,又轉向鐵衣說:「鐵衣,在見皇上之前,你先和青蓮走一趟。」至於去做什麼,他沒說,鐵衣也沒問。

青蓮的腳步不快,鐵衣也跟著她不慌不忙的走著,「青蓮姑娘

「公子喚奴婢青蓮就可以了。」她似乎有些惶恐的答道。

「我不是妳主子,妳也別太客氣了。」

「這」她還想說什麼,但隨即把話吞了回去,「公子呼喚,不知何事?」

「我好像見過妳,對嗎?」

青蓮想了好一會,「是吧,奴婢跟著公主的時候,曾在揚州見過公子一兩次,想不到公子好眼力,還記得。」

「妳妳是天鳳公主的侍女?」揚州那讓他想起太多他以為自己已經淡忘的事

偷眼看到程鐵衣失神的模樣,青蓮在心裡大力的點頭。不錯不錯,程公子當真對公主在乎的很,也不枉公主的一片深情了。

「這裡是什麼地方?」他越走越覺得奇怪,青蓮帶著他繞啊繞的,好像離那些高聳的宮牆遠了,來到了一個花園裡。

青蓮沒回答,只加快了腳步。

最後他們到了花園的中央,那裡有一張石桌和幾個石椅,桌上空無一物。而另一個身著紅衫的宮女就站在旁邊等他們。

「紅萍見過程公子。」她規矩的施了一禮。「請公子在此稍作等候。」她說完話就要與青蓮一同從另一邊的石路離去。

「等等這裡究竟是?」

紅萍訝異的看了青蓮一眼,「妳沒同程公子說

青蓮搖搖頭,壓低的聲音說,「殿下交代過別講的。」

看兩人神神秘秘的離去,鐵衣覺得有點莫名其妙。

等了好久,直到紅色的陽光照在他的臉上,他才驚覺現在已經傍晚了,那他少說等了快一個時辰還要再等嗎?

等吧,不然能怎麼樣。

他坐在椅子上,望著夕陽發呆。火紅的夕陽真的很美,連此時的他都這麼覺得,美麗卻短暫的

    天鳳是不是也這樣,天妒紅顏?

看著美輪美奐的花園,或許這裡曾是天鳳常來玩的地方。他停不下腦子裡打轉的想法,即使他知道不該想,而是該忘「如果沒遇到我,天鳳妳現在還是幸福的活著」他輕輕的說,彷彿眼前出現了天鳳追著蝴蝶,弄著小花的影。

    「不~~~~~~~」

    程鐵衣一驚,轉頭四下看了看。

是風聲

    他覺得自己有點可笑。「天鳳,妳知道我很想妳嗎?」連他自己都沒發現,淚水正沿著他的臉頰滑落。「現在我寧可從來沒有遇見妳,都是我害的

    「不~~~~~~~」

「或許我該去陪妳的

    「你已經在陪我了。」

    程鐵衣驚的站起來,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幻覺了。

    「我不知道你也會掉淚的,那可一點都不像你,我不喜歡。」

    程鐵衣完全呆住了。

    「你會不會生氣?」一個身影悄悄地從花籬後走出來。

    他的眼睛睜的更大了。

    「你生氣了?」她低下頭。鐵衣會生氣也是應該的

    他不可置信的搖搖頭,「天鳳」他幾乎發不出聲音。

    「可是我不是故意的,」她話沒說完,整個人已跌進程鐵衣的懷抱裡。

    抱著她的感覺這樣真,但這是真的嗎?有可能嗎?

    看他的右手揚起,天鳳忙伸手阻止。「不用打自己一巴掌試試會不會痛。鐵衣,是我,是我!」

    「為什麼?」

    「我一直很想去找你,可是我一直到前幾天才能下床

    他猛然推開天鳳,抓著她的肩,上下打量著。那一劍明明就刺進她心口,但怎麼

    「我差點就真進了鬼門關,父皇大發雷霆,幸好翁泰北在江南覓得名醫,我才沒一命歸西,不過也好幾個月起不了身。」

    「現在沒事了?」看著天鳳仍嫌蒼白的臉和單薄的身子,鐵衣有點緊張的問道。

    天鳳笑著點頭。「你氣我嗎?」

    「氣什麼?氣自己太差勁,讓這種事發生。」

    「我沒事啊,你也沒事。鐵衣」「公平了,我嚇妳一次,妳現在討回了,以後妳不許開我這種玩笑!」「你是故意的嚇我,可我又不是開玩笑,所以

她不及說完,又再次鐵衣摟入懷中。誰也沒再說話,只是這樣過了良久,鐵衣才問道,「這到底怎麼回事?」

「小彭王爺沒說嗎?父皇要謝謝你

「這我知道,可是妳

「父皇要答謝你,所以決定賞你樣東西。」她帶點頑皮的笑道。

「我什麼都不要今天能見到妳就夠了!」

天鳳嘟起小嘴,「你確定嗎?救我的價值這麼少啊,光見一面就好了?」

「見妳這一面是無價的。」鐵衣非常認真。

「好吧,可是你要不要先聽聽他打算送你什麼再決定要不要?」

看天鳳一臉要使壞的表情,鐵衣這次多想了一下,「那妳說吧。」

「咦,你不拒絕啊。」

「我聽妳說完再決定。」

「那好吧,」天鳳深吸了一口氣,「他決定賞你個麻煩精,煩死你~」

「天鳳,妳告訴我,」鐵衣帶著笑意的眼對上她的眸子,「這世界上有人比妳更麻煩嗎?」

天鳳故意轉過身,「嗯好像沒有耶。」

鐵衣半晌不做聲,天鳳好奇的側過身想看看他的反應,不料她一轉身就被鐵衣騰空抱起。「我說,妳以後不當麻煩精,我給妳找別的事做好不好?」

天鳳把手環上他的頸子,「我以後當什麼?」

鐵衣低下頭,眨眨眼,「當長風鏢局的二少夫人可好?」

銀鈴似的笑聲迴盪在四周,天鳳的笑容亮若驕陽,艷勝百花。這笑,只為一人綻放

 

    夕陽,依舊是火紅的。

    夕陽很快就會西沉,但誰說這就是結束呢?

    明天,還有明天,太陽還會升起。

    明天,還有明天,長風鏢局會迎接著升起的太陽,每一天。

 

Oct. 17/ 1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