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傳者:暮楚


保鏢之改寫緣分

第二章

「辛力,你知道要怎麼去嗎?」天鳳隔著轎子問。

    騎馬跟在一旁的辛力答到,「知道啊,我打聽過鏢局的路線了,我不會做沒有計劃性的事情,放心啦。」

「我們這樣走好慢喔,我若是騎馬的話就可以快很多。」天鳳意有所指的說。

「沒辦法,」辛力接道,「妳現在可不是那個可以自己到處跑的鳳姑娘。妳怎麼沒帶人出來,那兩個小宮女啊,至少妳不會這麼無聊。」

「才不要。」她想也不想的說,「外面這樣危險,要是害她們有事的話,我」她會傷心,是的,就像她目睹小豆子為她而死的情況一樣,她不想有類似的事情發生。

「嘿,可是妳一開始好像是打算跟她們一起到江南喔。」

「那沒辦法,她們留在宮裡一定會沒命的,我父皇知道我出走的事情一定會遷怒她們的。」

看公主跟辛力有說有笑,翁泰北心裡頗不是滋味。怎麼每次公主都喜歡跟這些人在一起,他可是堂堂錦衣衛指揮使啊,但公主自離京以來卻從沒有正眼看過他。

「翁泰北。」正想著呢,公主就開口叫他了。

「是,公主有何吩咐?」他策馬上前。

「什麼時候才到下一個城鎮啊,你知道不知道現在什麼時候了,太陽都往西偏了我還沒吃午飯!」她有點生氣的說,忘了是她自己急著趕路而不願在上一個鎮上多做停留。

    「公主息怒,依臣所見,不要半個時辰就可以到了。」他小心地答道。

    「嗯。」

    如翁泰北所言,半個時辰後,他們進入了一個堪稱繁榮的小鎮。

    雖然都換上了普通裝束,但錦衣衛那霸道的氣勢,還是讓人們感到一陣恐慌。他們在一家裝潢精美的飯店前停了下來,兩個人進去檢查無誤後,翁泰北這才讓公主下轎吃飯。「辛力,你不一道來嗎?」看辛力沒打算跟著,反而往街上走,天鳳奇怪的問到。

    他笑了笑,「不了,我沒有很餓,就在附近走走。」見天鳳點了頭他才繼續步伐。哈,每回翁泰北看到他跟公主平起平坐吃飯時暗自生氣的樣子雖然很好笑,但他可不想看哪天翁泰北被氣炸後把他抓去關。算了算了,反正他也不喜歡天天吃那些排場大,花樣多的飯館,偶爾一個人靜靜的也很好。

    等到他回來的時候,錦衣衛一行人圍著天鳳站在一家車馬行的前面。在天鳳的堅持下,翁泰北勉為其難地答應公主改乘馬車。轎子真是慢了點,而皇上的指令,速去速回,正是他會同意捨棄轎子的原因。

    「好啦,快走吧。」天鳳道。一點也不給人多做休息的時間,對於速去這一點她是十成十的贊同,不過她可不想速回,能多晚回她就多晚回。

    「不用這麼急吧。」辛力忽然對那些疲於奔命的錦衣衛感到同情。「妳不是說要出來遊玩的嗎。這個趕做什麼。」

    「這個嘛。」她一時也講不出話來,「好吧,那我就在鎮上走走,你們不用跟了。」

    「公主」翁泰北覺得甚是不妥,正想勸說天鳳不要一個人單獨行走。

    「有辛力陪我就可以了,我一個時辰之內一定回來。」她有點厭煩的說。

    「是

   

    「辛力,你幹麻那麼好心啊?」坐在點心店喝茶的天鳳覺得很奇怪,以前辛力很討厭錦衣衛的,差點為了這事就不想當她的保鑣了。

    「我是想妳好不容易才出來,應該不用這麼趕啊。」

    「是嗎。你為什麼討厭錦衣衛?好像鐵衣也不喜歡翁泰北喔。」她回宮以後才知道原來她以前跟鏢隊走的時候,皇上派了翁泰北跟著她,而鐵衣還惡意捉弄過他。

    「我不喜歡是因為錦衣衛都老仗勢欺人,一般百姓對他們的印象也不會好到哪裡去。鐵衣不喜歡是因為他沒提過嗎?」他看天鳳搖搖頭才接著說,「因為他被翁泰北抓到北鎮撫司的詔獄關過,何況翁泰北本來就沒什麼令人喜歡的地方。」

    「真的啊!」天鳳很是驚訝,她不知道鐵衣被關過,「為什麼?」她不認為鐵衣會做出什麼會被錦衣衛抓的事情。

    「唉啊,我就說過錦衣衛喜歡狗仗人勢,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鐵衣是因為看不過錦衣衛亂抓無辜充數當犯人,出手教訓了一下他們,結果就惹麻煩啦。妳下次自己問他好了。鐵衣其實不會記恨,不過上次被抓的太沒道理了,所以對翁泰北沒有好感吧。」他給自己到了杯茶喝。

    天鳳看著街上的人來人往,忽然對對面路旁的一家點心舖子有興趣。「辛力,你看,哪個是賣什麼的?」

    「妳在這裡還吃不夠?」反正買甜點的在他眼裡都差不多。

    「不一樣啊,我在這裡跟本沒吃東西耶。」她說著就跑到對面去,辛力付了帳後就跟在後面。

    原本眼睛一直盯著辛力的舖子中年女老闆一見他往這裡走來,顯的有點心慌,低下了頭整理碗筷。

    「啊,甜湯糰子! 我要這個。」她轉頭看了看辛力。

    「當然當然,妳喜歡就叫來吃吧。」

    「好,老闆,我要兩份。」看老闆點了點頭,她就轉身找個位子坐下。

    「妳要吃兩份啊?」辛力瞪大了眼睛,看著端上桌的兩碗湯。

    「沒有啊,一份給你的。」天鳳已經開始吃了起來。

    「喔。」辛力嘴上應聲,卻沒有拿要湯匙的樣子。剛剛才用過午飯,他現在那吃的下啊。

    「你不要給我好了,不要太浪費了。」轉眼間天鳳就解決掉自己的一碗,看辛力沒動,意猶未盡的看著他的碗。

    「妳還吃的下?」他看到天鳳理所當然的眼神,「可以啊,反正我不喜歡甜食。有這麼好吃嗎?」一個公主放著皇宮裡的佳餚不愛,偏偏要到這種小地方來吃點心。

    「好吃!」說著就不客氣的接過辛力面前的碗,但老闆看到她這舉動時,眼裡閃過了一抹異樣的光芒。

    聽到他剛才說不喜歡甜食,天鳳像想起了什麼,「你知不知道鐵衣喜歡什麼?」反正她喜歡鐵衣也不是秘密,向他的朋友問問他喜歡些什麼也是正常的。

    辛力狀似認真的想了一下,「如果是吃的,我不知道。其他的,這我怎麼會知道呢,妳該去問郭旭或采玉才對,他們才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彼此喜歡什麼一定很了解。」

    天鳳邊喝湯邊點頭,「我想回去了,趕快走了嘛,我是想去江南喔。」她沒吃完就站起來,因為她實在不想把時間浪費在這種地方,她想早點見到鐵衣

    「好,鳳姑娘,大小姐。妳說什麼都好。」的確是久了點,因為他看到錦衣衛已經從街口走來,想必是為了公主逾時未歸吧。

    天鳳見翁泰北這麼準時,雖然嫌他煩,但也覺得他盡忠職守。正要提步時,她忽然覺得重心不穩,眼前一片黑,在整個人趴向桌面之前用手撐住了自己。

    「鳳姑娘?」辛力見狀,繞到她面前輕問。「妳怎麼樣啊,哪裡不舒服嗎?」

    她搖頭,四周景物皆是模糊不輕,只覺得胸口疼痛,胃裡一陣噁心,張口吐出的卻是紅色的液體。是血! 辛力瞪大了眼睛。「鳳姑娘!」他抓著天鳳的肩膀搖道。怎麼回事?他腦中很快的過濾一切可能性,沒聽說天鳳有什麼毛病啊,要是有的話,皇上不可能輕易讓她出門。那麼,內傷?他一直跟著她啊。最後最有可能的就是他轉向那已經準備逃跑的老闆。

    「站住! 妳是什麼人?」利劍出鞘,隨時準備將她一劍穿心。

    「嘿嘿,快劍辛力,你已經不認得我了嗎?」眼見逃不了,她轉身冷笑道。

    辛力極力思索,終於想到她是以前在山東一代橫行的鴛鴦大盜之一,齊虹,而另一人,被他殺了。她居然跑到這裡來賣點心?他氣自己沒有早點發現。「解藥交出來。」他沉聲道。

    「啊小姐。」翁泰北趕到以呈半昏迷狀的天鳳身邊,見四周圍觀的人不少,這才硬生生改口。「這是怎麼回事!」站在辛力旁邊,他對齊虹問到。

    「哈哈。辛力,你很好運,這次雖然毒不死你,但你認為我會把解藥交給你?什麼時候你變的這樣天真了。」女孩的來頭不小,她這樣想著,能讓辛力如此護著,必定是與他有極大的關係。那麼,殺死她吧。

    「妳想要怎麼樣?」解藥在她手上,她當然不會這麼簡單就投降,辛力很清楚這點,「妳的仇人是我,何必牽扯到無辜。」

    公主中毒了! 翁泰北心驚的威脅道,「不管你們有什麼恩怨,立刻把解藥交出來。」

    「拿的到便是你的了。」毫無預警的,齊虹使開輕功,一溜煙的跑了。

    辛力有所顧忌,不敢真的出劍傷她,唯有緊追不放。

    「辛力,你最好把她追回來,要是鳳小姐有什麼萬一,你等著掉腦袋吧!」翁泰北不敢遠離公主,只能寄望辛力,他的話少說了一句,要是公主有個萬一的話,"他們"都等著掉腦袋吧。

 

「郭旭,有什麼事嗎?」晚上的客棧十分安靜,鐵衣對郭旭的到訪感到不尋常。

郭旭把一份地圖攤開,對他說,「我們現在在這裡。」他在圖上指出他們的的現在位置。

「嗯。」

「再幾天的路程,我們就要經過黃河,之後再繼續由水路前進,我現在是把目的地定為蘇州。」

「你不會半夜三更的,跑來就為了告訴我這個吧。」鐵衣覺得有點好笑。

郭旭正色道,「當然不只。鐵衣,你有沒有想過,七絕門的人何以沒有追上來,她們的目標若是除了鍾姑娘之外,還如采玉所言,也包括你們在內呢?」郭旭想的很多,因為他不想到時候手忙腳亂的,難保不會出事。

鐵衣聞言也就認真的想了想,「的確,我想段穆楓一定已經知道鍾姑娘在鏢隊裡了。至於采玉說的,應該不會吧,她的目標好像一直都是愁情姑娘。」

    郭旭接道。「我就是來找你商量一下應對之策,若是接下來碰到什麼事,大家該怎麼做也該有個譜。」

    鐵衣笑了笑,「找我商量?直說吧,我看你都已經想好該怎麼做了,我一定配合。」

    郭旭也就把數個他想到的計劃說了出來。兩人商量了一夜,直到天快亮了郭旭才離去。

    第二天,由於即將抵達碼頭,一行人將在此正式轉由水路前進,因此郭旭就決定開始他的計劃之一。「六爺,今晚做好準備,明天一早就請您帶鏢隊回轉京城。」

    這件事他之前提過,不過六爺還是覺得不放心。「少局主,這樣好嗎?」

    「沒試過怎麼知道。這一次我們保的是鍾姑娘,除了七絕門以外,沒有什麼強敵會來劫鏢的,與其這麼多人慢慢前進,不如就我跟鐵衣、封平陪鍾姑娘南下。節省時間,也免得目標顯著。」他是這麼想的,反正段穆楓已經知道他們保的東西,那企圖隱瞞也是枉然。

    「那采玉

    「我跟她說過了,她會跟你們一起回去。」當然,這麼危險的事,采玉絕不能再跟著他們。

    「好吧。」

   

    「蝶兒,妳不要跟我一起先回去?」在車裡的采玉問道。

    她搖頭,「不要,我想留下來。」封平去哪她就跟到哪。

    「唉~」她嘆了一口氣,「蝶兒,妳還小,要知道,很多事情是不能勉強的。」

    「為什麼你們老是要說我還小?」她語氣有點激動,「還小就不可以喜歡人,還小就一定不懂事?」

    「蝶兒。」采玉柔聲勸到,「事情不是妳想的那樣,而是,妳真的喜歡封平嗎?妳只是崇拜他,把他看成妳的偶像。」

    「我不是!」她大聲的說。

    一直看著車外動靜的鍾愁情此時轉頭說,「妳們都不用吵了,明天能不能回去還不知道呢。」

    聽她話中有話,采玉掀開車簾,不意外地看到段穆楓帶著數十人等在前頭。

    「哇,這裡是官道啊,她還敢來?」蝶兒不可思議的說。

    「她有什麼不敢的?」愁情神色戚然,她自認心願難了了。

    走在前面的郭旭皺著眉頭,他的第一步計劃看來是行不通了。「前輩有何指教?」他抱拳相問。

    依舊蒙著面紗,一樣的帶著她的三名弟子,不同的只是這回她是意圖明確的來要人。「少局主又怎會不知我們的目的?」她清脆的笑道。

    「不敢,但若前輩要的是鍾愁情姑娘,無異是要拆了長風鏢局的招牌,這點,晚輩是不能答應的。」

    「你說的沒錯,我是來找我那不要臉的徒兒,但除此之外,我還想要留下幾個人的命。」她說的輕鬆,似乎勢在必得。

    「只怕前輩要失望了,我們沒有人打算在此喪命。」說的肯定,但他心裡已經暗暗擔憂,看來今天這關很難過了。

    「是嗎,可是我最討厭別人讓我失望。」她突然飛身向前,意圖越過郭旭,直接撲向馬車。但郭旭又豈會如此容易就讓她得逞,使開劍法將她的去勢緩了下來,兩人也正式交上手。

    亂! 雙方人馬在兩位首腦人物動手之際也分別開打,波及了數輛同時經過的車轎,乘客都急忙閃避,那廝殺的場面實著令人心驚。

    封平慌亂之中硬是把韓玉蝶拉到一旁,「小霽,你看好她!」語罷又回去幫忙。

    「封平哥!」他居然不回頭! 蝶兒一把撿起他匆忙之中掉落的東西。不還你了,她賭氣的想。仔細看看,是一個十分精美的繡花荷包,她好奇的打開,卻見到一小撮由紅線紮著的髮絲。

    「別亂動人家的東西。」孫霽阻止她將那束頭髮拿出荷包,因為他覺得那一定是封平非常看重的東西才會放在他懷裡。

    「有什麼關係。」雖然這麼說,但她還是依言把荷包收口,握在手上,心裡,也多了一分惆悵。是誰的頭髮對封平來說這樣重要?她,好像猜的到。

   

    「把解藥拿出來!」辛力氣急敗壞的說對著運氣不佳,轉進死巷無路可走的齊虹說。

    「辛力,你幹嘛這麼緊張。反正中毒的不是你,雇主的命有這麼重要?」她故意這麼說,因為它看的出辛力十分在意那女子的生死。

    「少給我廢話! 妳下的是什麼鳥東西?快把解藥拿出來!」

    「是你的情人?瞧你這麼著急,我有多開心都不知道,怎麼會讓你有機會救她。」辛力殺死她丈夫時也沒想到她有多傷心,現在換他急了,活該。

    「看來妳是敬酒不吃,要吃罰酒了。」他不多花時間爭辯,只希望天鳳平安無事,若真是被他連累到,他以後哪還有臉去長風鏢局?一劍橫斬,沒料到齊虹不閃不躲,這一劍,竟是結實的劃進了她的胸口。「妳!?」辛力沒想到他會這麼做,驚訝的說不出話。

    齊虹的身體被釘在牆上,惡毒的說道,「你的心機白費了。沒有解藥,我一開始就打算拿來毒死你的,又豈會做出解藥?你等著看那個小姑娘就此一睡不醒吧。」她連死,都是睜大的眼睛,似乎要看著辛力自責的模樣,連到了地獄都要取笑他的大意。

    待在一間客棧等待的翁泰北不敢相信的看著空手而回的辛力,「人呢?」他不死心的問道。

    「死了。她身上什麼都沒有,她也說過沒有解藥的。」

    「你就這樣回來?公主要是有萬一,你覺得皇上會怎麼做?」

    「若是因為我而害死公主,皇上要砍也是應該的。她在哪裡?」辛力走向翁泰北身後的房間。

    「圍起來!」翁泰北下令,他可不想死,罪名有一個人來扛就夠了。

    辛力看著迅速將他包圍的錦衣衛,語氣不屑的對翁泰北說,「你果然是夠奸詐了。不過,公主還沒怎麼樣,你現在急著找人墊背會不會太早了?」

    他聞言遲疑了一下,說不定公主的情況還不算太嚴重,那麼,當然還是以救她為優先。否則誰曉得皇上到時候會不會連他一起怪罪。「沒有解藥,你有本事救她?」

    「我或許是沒這本領,不過不代表我認識的人之中也沒有。」說完就推開身邊的人,走進客房觀察天鳳的情況。

    「怎麼樣?」翁泰北也到她旁邊看著。

    「很糟。」他只看了一眼臉色灰白的天鳳就知道情形不妙,邊想邊走出房間,往樓下走去。「怎麼這麼靜,都沒人?」他見到本該人群聚集的客棧大廳是一片寂靜,連門窗都是關著的。

    「公主要在這裡休息,怎麼能讓他們吵吵鬧鬧的。」當然是他下令趕的。

    辛力不發一語,逕自走到空盪的一樓。有誰可以幫他?一時之間還真想不出來。

    「這附近有什麼出名的大夫嗎?」翁泰北問,因為他派出去的人大都無功而返。

    「齊虹是決心毒死我的,若是尋常大夫可解之毒,她又怎麼會用。」辛力沒好氣的說。

    正當頭痛之際,一聲巨響就在耳邊響起,兩人不約而同的看向那被撞出一個大洞的窗戶,和一身灰塵,倒地呻吟的男子。

    翁泰北氣正要發作,只見辛力已經上前打量這名不速之客。「噫,你不是

    "碰"的又一聲,這次換成大門遭殃了。一道銀色的身影伴著濺向四方的木屑出現在門口。「玉書哥,你不要再跑了!」女子清亮的嗓音說道,但見到梅玉書躺在地上喊痛的時候,她卻又緊張了起來。「唉啊,你還好吧?早叫你別跑了!」她雖然已經看到一臉問號的辛力,不過還是選擇先扶起到在地上的人。

    「痛!」梅玉書畏縮的說。

    「怪誰啊?是你自己要亂逃的。」銀衣女子數落道。

    她的年紀約莫二十來歲,身型修長,容貌秀麗。外表看似嬌弱,眉宇間卻透出一股英氣,但也不顯的不協調,反而是另一種別有個性的美。在一旁的辛力想著。

    「姑娘?」他好奇的開口。

    那女子很有禮貌的向辛力道,「是小女子唐突,不知道這家客棧今日不做生意,打擾公子了。」說完就要離去。但辛力看到梅玉書後,忽然有了個想法。

    「姑娘請留步!」今天怎麼這麼多事情?他才剛想留下他們,就見到這客棧的窗戶都被人由外打開,一個打扮華麗的男子帶著一群人,大搖大擺的從大門走進來。

    「是誰說今天不讓咱們做生意的啊?」來者對著身邊的一人問道,那人正是方才被錦衣衛趕出去的掌櫃。而進來之人則是這客棧老闆兼鎮上首富之子。

    「就是他!」掌櫃指著翁泰北叫道。

    「嘿,你是什麼東西,好大膽啊。咱們在這正正當當的做生意,就是知府大人也給三分面子,你竟敢叫我大白天的關起門來,怎麼,見不得人啊?」雖然語氣惡劣,但講到也是事實。

只是翁泰北絲毫不覺得理虧,「驚了房裡的人,你負不起責任。少囉唆,通通滾出去!」

這林家少爺自幼富裕慣了,在鎮上縱是蠻不講理,別人也拿他沒辦法,被翁泰北這麼一嚇,但也不怕。反而更加有氣,只差沒叫手下將他們轟出去了。

「借過。」拉著梅玉書的女子不想捲進是非,想要趁早離開。

「這不是梅姑娘嗎?哈哈,我三番四次的讓人去請妳都請不來,怎麼妳好像很空閒的樣子。難道我爹的病妳沒法子治嗎?那就枉稱神醫了。」他招來家丁,打算直接將"她"請回家去。

    神醫,哪裡?翁泰北聽到這一句話眼睛立刻盯上了銀衣女子。「妳是大夫?」

    「我不是。」她立刻回絕。

    那是指梅玉書了,辛力想找機會留他們,雖說梅玉書腦子不太清楚,但他到底是梅家的人,多少有學到兩手醫術吧。「梅兄,可還記得我?」應該吧,猶記得當年他一身是血的跑到梅家莊時,被他嚇到的就是梅玉書。

    梅玉書認真的看著辛力好一會兒,不過最後他還是搖搖頭。

    「記得嗎,我跟長風鏢局到過梅家莊啊。也沒有很久,就是兩年多前而已,我是辛力啊。」希望再小也要試試,說不定他有辦法救天鳳。

    「你是長風鏢局的人嗎?」梅玉書還是想不起來,但那位梅姑娘卻意外的問道。

    「差不多,我跟郭旭、程鐵衣還有采玉姑娘都認識。梅姑娘,可不可以請妳叫他幫我看看我一位朋友的傷勢?」

    她掩嘴而笑,「叫玉書哥看?可以啊,不過,」她停下來看了看一群想要捉她回去的林家家僕。「還有別的病人呢,他們好像不想讓我留下。」

    「翁大人,」辛力對翁泰北說,「我找到大夫了,可是這些,麻煩你的人幫忙處理一下。」說罷就領著兩人上樓。

    事關公主,翁泰北也只好死馬當活馬醫了。在讓出一條路給辛力等人後,錦衣衛個個都一馬當先的想立功,沒三兩下,客棧又恢復了原來的清靜。

    「姑娘大名?」辛力推開了房門,領著進去。

    「梅勝雪。」她原本想開辛力個玩笑,真的叫梅玉書去看病,不過在她看到天鳳之後,立刻打消了這樣的想法。她看起來很嚴重。「我看看。」她不由分說的抓起天鳳的手腕。

    「姑娘跟梅家莊也有關係?」看來神醫指的真是她。但梅勝雪低頭不語,狀似認真的在給天鳳把脈,他於是向梅玉書問。「梅兄,勝雪姑娘是你的親人嗎。」他以為神醫梅家已經從江湖上消失了。

    梅玉書點點頭,又轉過去看著梅勝雪,然後,很小聲的對辛力說,「可是她老給我扎針,好痛。」

    辛力聞言不禁失笑,看來這就是為什麼他跑那麼快的原因了,想必梅勝雪是為了治好他的痴傻吧。

    「怎麼樣了?」翁泰北悄然的進入房內,生怕打擾了天鳳。

    梅勝雪回頭問辛力,「辛大俠,可以告訴我你跟長風鏢局的關係嗎,還有這位姑娘是?」

    雖不明白她的用意,但辛力還是照實說。在此同時,同行的一名錦衣衛千戶也向翁泰北回報他打聽出來的結果。「大人,這鎮上原本沒幾個大夫,但有一個梅大夫在一個月前抵達這裡後,醫好了許多病患,名聲四播,可是要請得她看病不容易。據說她看不順眼的患者,就是病的再重也法請她治。但她肯出手的卻又沒有救不了的。」

    「嗯。」翁泰北看向梅勝雪,等著她分析天鳳的情況。想來她就是那位出名的梅大夫了。

    她靜了一下,「辛大俠是長風鏢局的朋友,若是有需要,我一定會盡力救治,但這位姑娘雇主?」她抬眼看了房裡外的錦衣衛,「好像用不著我這樣的大夫。」

    「梅姑娘,」外面跟著一大群人,她發現天鳳的身分不尋常了?是吧,她那雙清澈的眼睛好像能看透一切似的,辛力的目光不由得在她的身上多做停留。「這位鳳小姐的確不是一般人,但請妳看在」等等,她跟長風鏢局什麼關係?總之有關係就對了! 「請妳看再郭旭與鐵衣的份上,救救她好嗎?」

    果不出期然,她挑起眉毛問道,「哦,鳳姑娘跟兩位哥哥認識?」

    「豈止認識,根本就是喔,是好朋友。」翁泰北一直瞪他幹麼,沒立到功這麼不高興啊。「敢問梅姑娘跟長風鏢局是?」

    她淡淡的笑道,「兩代世交。」

    對啊,他都沒想到,梅家跟郭程兩家也是淵源頗深,只是他一直沒把這位梅姑娘當成梅家的人看,畢竟以前沒看過。

    「這位大人不必一直看了,小女子會治好鳳姑娘的。」她冷淡的對翁泰北丟下這句話後,就再把心思都放在天鳳的傷勢上。

 

    郭旭與段穆楓對上了近百招,雖已處於下風,但還不至落敗,此時只想著拖一刻是一刻。反觀另一邊,與莫問情纏鬥的鐵衣顯然是略勝一籌。白憂情也與封平的飛刀絕技暫時平手,何傷情則是跟鍾愁情一路追打,已佔了上風。六爺拉著采玉與孫霽兩人會合後,企圖趁場面混亂之際先撤退到安全的地方。

    「想逃到哪裡?」段穆楓震斷了郭旭的長劍,身影一轉就追著采玉而去。

    「封平,攔下她啊!」郭旭不顧臂傷,急著追上段穆楓,無奈氣力已損大半,只有向最近的封平求援。

    像是設計過似的,鐵衣在戰退莫問情後,剛好接下了白憂情的長鞭,封平便空出手來攔截段穆楓的去勢。

    「這麼急著送死?」她看著眼前數人笑道。維持著同樣的笑臉,她直直地對采玉說,「妳的臉真討厭,我看了,就忍不住想毀掉它。」

 

    「小師妹,妳今天是逃不掉了。為什麼要傻到背叛師門?」何傷情一個翻躍,就擋著愁情的去路。

    「我知道。是師父是非不分,我不服。」

    「為了一個男人,值嗎?」

「妳不是我,怎麼會明瞭?」雙手一揚,煙霧四起,趁著何傷情遲疑的片刻,她向原路跑去。一個人對付傷情決計沒有勝算,她真的不想就死在這裡。

    但主戰場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莫問情的傷勢甚輕,休息片刻便與白憂情合戰鐵衣。兩人的輪攻下,鐵衣一人已顯得有些勉強。郭旭一心要去保護采玉,但鍾愁情他也不能不管,無奈只好先對付何傷情。

    「封平哥!」眼見他節節敗退,韓玉蝶心裡著急,不加思索的就按下手中銀筒的機關,一把銀針對著段穆楓激射而去。

    「雕蟲小技。」她衣袖揮舞,就將暗器轉了個方向,轉向封平。

    「唉啊!」蝶兒一驚,想去替封平擋下自己闖下的禍。

    「妳走開。」

    「蝶兒小心啊!」孫霽嚇得快速跟上。

    但加上段穆楓的掌力一推,三人雖躲過銀針,但卻摔成一團。最下面的封平一時也無法起身。

    商六自然也不是段穆楓的對手。她輕易的抓住無還手之力的采玉,使勁將她的身子推向一旁的巨岩。而最先撞上岩石的,是她的頭,還來不及叫出聲,她當場就失去知覺。看著滿臉是血的采玉,段穆楓得意的狂笑,一時之間,她好像把采玉看成了顏芷,她多麼希望能親手殺了顏芷啊她運足了力,一掌就要往她頭頂拍落。

    「采玉!」郭旭心驚的大喊,但他們之間的距離太遠,即使他再努力,似乎也改變不了即將發生的事實。

    推開蝶兒站起身來的封平反應極快的連發出懷中所有的飛刀,如此近距離之下,段穆楓不得不空出一手來揮落對她直飛而來的暗器。就這麼緩得一緩,時間雖不足以讓趕到的鐵衣拉開采玉,但夠讓他反身抱住她。在打定主意挨下這一掌的同時,段穆楓的手已經不留情的揮落。

    所有人,包括段穆楓,都呆了。

    鋒哥總是護著她! 不公平,為什麼?眼前之景讓段穆楓一下陷入了回憶。

    「師父?」何傷情問到,為什麼,好像一切突然都靜下來了。「不要帶小師妹走?」只差一點就抓到她了

    她皺著眉頭輕輕搖頭,與其像是回答傷情的話,更像是什麼都沒聽見而對自己搖頭。直到郭旭迎面而來的劍氣才將她拉回現實。「勸你快滾。」她道。不用她出手,莫問情就替她擋下郭旭。「不用慶幸,只要我的目的沒達成,我就還會回來。你們一次要辦兩場喪禮已經忙了,我過兩天再來給你們找點事做。」恢復了原先的態度,她還是笑著說。

    「妳不來我也會去找妳的!」郭旭咬牙道。

    「呵呵呵,那好啊,我樂意替你送終。」她的笑容跟一雙充滿殺意眼眸十分不符,但也充分顯出她不毀了長風鏢局不罷休的決心。積了數十年的恨意,讓她的眼裡不僅容不下程家兄妹,連帶鏢局也恨上了。

 

    「鐵衣?」等他睜開眼睛,已經是第二天一早了。郭旭就坐在房裡,顯然是忙了一晚,神色相當疲憊。

    「郭咳咳~」才想說話,就發現胸口痛的要命,痛到連話都說不出。

    「你別擔心,采玉沒事。」郭旭已知道他會問什麼,但看到他聽聞采玉安好的消息時露出的微笑,郭旭的心裡又豈是難過可以形容的。

 

    「是誰的?」已經被罵到無地自容的韓玉蝶紅著眼拿出懷裡的荷包問。

    「我的東西!」封平一把拿回來。

    「是誰的?」她重複的說,已經不像是在問問題,而是說給自己聽。

    「妳再惹出什麼事情,郭旭那裡我就幫不了妳了。」即使郭旭不說,但看得出來他不高興,要不是她在一旁幫倒忙,說不定事情不會這麼嚴重。

    「是你喜歡的人對不對!」她根本沒在聽封平說話。

    封平楞了一下。「妳說這裡面的頭髮?」他握緊了荷包,緩緩的點點頭。

    「那麼,你從來就不喜歡我?」

    「至少不太討厭,如果妳靜一點,我很樂意妳這樣的妹妹

    「除了妹妹就沒有別的?」她傷心的哭了起來。

    「沒有。」采玉說的對,她是誤解了,封平此時才真正了解到。

    「為什麼!」她生氣的搶過封平手中的荷包,「為了她?」她的樣子像是要撕碎手中之物。「那我討厭這個人,她去死好了!」

    「住口!」封平極為震怒,差點就給她一巴掌。

    「封平哥,」孫霽很驚訝他會這樣生氣,「蝶兒是無心的,請你別這麼兇。」就從韓玉蝶的手裡把荷包交還封平。

    封平卻像是沒聽見,「那妳可以放心了,她已經死了!」是他不願承認的事實,心痛的事實。

    聽見他這句話,蝶兒驟然停止哭泣,驚覺自己說的話有多殘酷。「她那你一定好喜歡她的。」她低下了頭,「她好幸福,你一直記著她。她叫什麼名字?」

    「胭脂。」封平別過臉說。

    她輕輕的點點頭,「我真是沒的爭了。」她嘆了一口氣,「對不起,我不該這麼說她。其實我早就知道你有喜歡的人了,可是沒聽你說,總是不想相信。」雖是這麼說,但眼淚還是止不住的往下落。「失去的,總是最好的。都已經不在了你還惦著她我根本就」沒機會,想通了,心裡也就不那麼患得患失,突然發現,她好像不是真的那麼在意。至少他拿她當妹妹看,這樣也很好啊,有這樣的感覺,或許她也只是把他當作偶像吧,他是她心中理想的兄長,會陪她說話。什麼時候開始呢,封平不再跟她有說有笑了,何時?從她以為她愛上封平開始吧,她好像把原本和諧的關係都搞亂了。原來他像個哥哥的時候,才是她喜歡的封平

    「失去的未必是最好,但卻是最讓人忘不了的。」

    半晌,沒有人說話。

    韓玉蝶看著封平一會兒,回頭對孫霽說,「孫大哥,我玩膩了,我想回家。」

    孫霽不相信的看著她,「真的?」

    她點頭,「我們回家了好不好。」

    不等他答話,封平就說,「我送你們。」

    「不用了。」她搖頭。「我只想孫大哥陪我回家就可以了。」

    「太危險了。」封平否決。

    「可是你一定要留下來啊。」她替封平找了理由,「郭大少的手傷了,程大哥跟玉姊姊若是你不留下來幫他們,那個瘋婆子再來怎麼辦?」要他留下來實在危險,但她不想再給人添麻煩。

    「這」說的都沒錯,可他還是猶豫了一下。

    「我們自己會小心的。對不對啊?」

    「是啊,封大哥,別為我們忙了。我會很小心的。」孫霽附和。

    「好吧」這種情況,他是該留下幫著郭旭的。

 

    一陣很細微的敲門聲響起,「是誰?」鐵衣很想起身看看,不過他的傷勢讓他幾乎不能動彈。

    「程大哥。」推門而入的是韓玉蝶。「我是來跟你道歉的。」

    他沒答話,只給她一個不了解的表情。

「若不是我那麼一攪和,玉姊姊就不會

他搖頭,「不是妳的錯,咳不管誰在旁邊結果都一樣的。」鐵衣笑著安慰她,沒聽出她話中的遲疑。

    「程大哥,我今天就要啟程回家了,這幾天給你們添麻煩了。」她擺擺手,急著移步退出房間。

    「不會麻煩。妳也應該告訴采玉妳要回去了。」奇怪,她一向不多跟他說話的,好像是采玉跟她比較談的來吧。

    蝶兒閃過一抹不安的神色,「喔,我會的。再見。」

 

    封平呆呆的看著人來人往的馬路許久,直到郭旭跟六爺從房裡出來。

    「他們走了?」郭旭問。

    「嗯。」有點心不在焉,「郭旭,你不打算告訴他嗎。」

    郭旭皺著眉頭,「你說鐵衣?我能嗎?看了兩個大夫,兩個都搖頭。他這樣的狀況,能接受嗎?」兩個大夫的診斷相似,鐵衣的時間,最多到明日此時。

    「是嗎,但我覺得不要瞞他比較好。也或許,他能幫她想起一些事。」

    郭旭看了一眼房門,「她又不是失憶,是的話還有可能因為見到親人而受到刺激進而恢復,但采玉,你又不是沒看到。」

    「少局主,去休息了吧,你兩天沒闔眼了。」六爺勸道。

    「我不累。」語罷,又腳步沉重的離開。

 

    「我想見采玉。」鐵衣語氣平穩的說。「我可以去看她嗎?」

    「鐵衣,她在睡呢。」封平幫著郭旭把話題移開,「你現在看來好很多了。」

    「咳我想見她,睡著了也沒關係,我看看她就好。」看著不發一語的郭旭沒反應,他想起身自己去,探望妹妹可不需要別人同意吧。

    「你不要亂動成不成。」郭旭阻止他。

    「不成!」他語氣強硬,「我現在不看,可就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命看了。」身體是他的,他怎麼不知道自己的傷勢有多嚴重,而他唯一不放心的還是采玉。

    「別這麼說,」郭旭道,「等你好一點再去也可以,不然,可以等采玉能下床了再讓她過來。」

    「你真的要我傻到去相信我會好?咳我現在還活著就是運氣了,我不想浪費時間在這裡等死!」心裡一急,他開始不停的咳嗽,直到一條毛巾變成紅色的,直到他臉變成毫無血色的蒼白。

    郭旭像是被他的樣子嚇到了,「我會想辦法,你會好的

    他搖搖頭,「我想見采玉,現在!」很小聲,可是很堅決。

    你要是見到采玉,會死的更快! 郭旭極不情願讓他見到此刻的采玉,但不見行嗎?為什麼偏偏這時候他想到這件事,兄妹?

    為什麼要現在就見她?從昨天開始,他的印象就一直停留在采玉滿臉血漬的模樣,他要見到平安無事的她才能放心。才能放心的死?會嗎,他也不希望,還有好多心願未了

 

    「鳳小姐,妳還好吧?」正好拿藥進房的梅勝雪問。

    驚醒的天鳳皺著眉,慢慢的說,「怎麼回事,我在哪?」

    「客棧啊。別擔心,妳的人都在外頭呢,我叫他們。」她放下藥碗,到門外跟一名錦衣衛說了幾句才又回來。「妳不記得?妳之前中了毒,足昏迷了三天。」

    「是嗎對喔,那辛力呢?妳是誰?」

    「我是大夫啊,辛大俠一會兒就來了。妳擦擦汗吧。」她遞了一條毛巾。「先喝藥,涼了就不好了。」

    天鳳接過藥碗,「謝謝。」

    「小姐!」翁泰北一聽到公主清醒,立刻趕到房裡。

    「嗯。」她應了一聲,才喝了一口藥湯,就一副要吐的樣子。勉強嚥下,急把碗放在一旁,手指向桌上的茶杯。

    翁泰北忙倒了杯茶,上前端給天鳳。

    「為什麼藥都這麼難喝!」她抱怨。

    正巧跟梅玉書一路拉扯到門口的辛力聽到這句話,忍不住笑著說,「鳳姑娘啊,這藥可是名貴的很,多虧了翁管家幫妳找來稀奇古怪的藥材,不然,梅姑娘說妳中的的毒不是那的容易解的。」

    「是嗎?」天鳳看了那碗色呈淺黃的藥,「辛苦你了。」只這麼小小一句連讚美也算不上的話,翁北可受用的很。由他得意的樣子不難想像他心理的盤算,能討得公主的歡心,還怕回去皇上責怪嗎?他這下反倒有功無過了。「梅姑娘,是這位嗎?」她看著梅勝雪問到。

    「沒錯,她可是個出名的大夫。」辛力補充。

    「謝謝梅大夫的救命之恩。」她有禮的謝道。

    「鳳姑娘無須客氣,」她對著辛力又說,「辛大俠,既然鳳姑娘已經無礙,小女子告辭了。玉書哥,我們走。」

    辛力心理竟是不想見她就此離去,「梅姑娘留步,」看梅勝雪的眼睛正視他,一時又說不出話。「那我送姑娘回去。」

    梅勝雪也注視了他一會兒,「隨便你。」

 

    辛力一路講不出半句話來,最後還是以一個沒有意義的問題打破了沉默,「梅姑娘,妳家在這個城裡嗎?」笨的可以了,他真不知道自己怎會問這個。

    「我在哪裡,家就在哪裡。」

    「喔」趕快再想點話說啊,他心裡有點急,就是想和梅勝雪多說幾句話。

    辛力不好意思再問,反倒是梅勝雪自己說了起來,「我沒有固定住在哪裡,總是在城鎮中來往,希望能幫助需要的人。」她微微的笑。

    「是嗎?」他忍不住反問,記得鎮上傳聞梅勝雪不是那種懸壺濟世型的人。「鳳姑娘很需要幫助,不過妳不太樂意。」

    「我喜歡幫助人,我學這身醫術不就是要救人嗎?在我父母被他們一個病人害死之前,我一直這樣想的。不是每個人都值得救,我現在已經認清事實了。」她面無表情的說道。

    「妳怎麼能確定什麼人該救?」

    「我不確定,我高興才救,這樣,就算是將來被人恩將仇報,也是我自己的錯,就沒什麼好怨了。」

    她父母的事情一定在她心裡留下深刻的印象了,辛力這樣想著。「梅姑娘,妳還會在這個鎮上待多久?」

    「差不多要離開了吧。」

    「那妳接下來會去那兒?」

    梅勝雪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不知道,隨便走。」又是一陣沉默之後,她停下腳步。「我想去京城的長風鏢局吧。」

    辛力眼睛一亮,「妳要去找郭大少嗎?」

    「可以這樣說吧。」

    「他們都不在鏢局裡,如果妳要找他,不如跟我們一起?」他好像表現的太過熱絡了,會不會嚇跑她

    「你們是要去哪裡?」

    「我也不很確定,我陪著鳳姑娘一路追趕鏢局南下,她也要找人。」

    梅勝雪遲疑了一下,直走到了她家的門口,她才說:「反正我也沒地方可去可是玉書哥」她看了一眼一旁自言自語的梅玉書,神色十分猶豫。

    「我幫妳想辦法! 那個,反正妳也很久沒見到郭旭了吧,我聽說這次長風鏢局是頃巢而出,八成是有什麼棘手的生意,說不定他們正是需要妳幫助的人。」太想將梅勝雪留下,他簡直就是語無倫次了,想到什麼說什麼,至於為什麼想要留她,現在沒空想。

    辛力緊張的樣子把她逗笑了,「呵,看不出郭大哥會有你這樣的朋友,這麼為他著想啊。不過我一定要在安置好玉書哥的前提下,才有可能到江南的,不然我可以等他們回鏢局再去拜訪。」言下之意便是答應了八成。

    在客棧的幾天,辛力已經弄清楚了,梅勝雪原來是梅玉書的堂妹,說起來,梅退之跟長風鏢局的兩位老爺子之所以相識,還是因為梅勝雪父母的關係。梅勝雪幼時在舉家遷移之前,最常去長風鏢局找郭旭三人玩耍,跟她感情最好的,當然是平時少有玩伴的采玉,兩人年紀相仿,感情亦親若姊妹。

   

    到了第二天上路之時,天鳳的座車裡就多了一個人。聽說梅勝雪願意同行,翁泰北自然是樂意,這樣一來也就不怕路上公主再有什麼問題。在天鳳的幫忙下,安置好了梅玉書,這一行人就此上路了。

 

    看著采玉沉靜的睡容,即使是頭上纏滿了白紗,但鐵衣總算是放心許多。「郭旭,她不會有事吧?」他問到,想要得到一個確定的答案。

    「你自己看到了,采玉好的很,她昨天晚上就醒來過了。倒是你,昏了快一整天,誰比較讓人擔心啊。」望著窗外的夕陽,郭旭輕道。心裡希望的是采玉此時不要醒來,別在鐵衣面前醒來。

    鐵衣點點頭,「咳她沒事就好。」怕打擾了她的休息,他轉身就要離開。采玉卻這時忽然睜開眼睛。「采玉,妳還好嗎?」

    坐在床上的人兒像是沒聽見,只是睜著大眼看著他們兩人。過了一會兒,她自己又開始小聲的笑起來,「你是誰啊,你們是誰?」

    「采玉?」鐵衣不明白她在問什麼。

    「嗯?」她動作誇張的看向左右,然後伸出手指指向郭旭,「他叫你呢。」

    「我不是剛剛才跟妳說過,妳就是采玉,程采玉!」郭旭的態度有些激動,他加強語氣的說了一遍,好像之前就有這樣的情形發生過。采玉不記得他也就罷了,可是連鐵衣都。難道真的沒法讓她變回原來的采玉嗎?

    「我是嗎?」一下她的神情又靜下來了,好像很認真的在想。

    「郭旭! 這是怎麼回事!?」鐵衣一下刷白了臉,郭旭剛才的話是什麼意思,采玉不知道她自己叫什麼?

    「我不知道,」他感傷又無奈的說。「大夫說就是這樣了,她什麼都不記得,都不知道。也許真的是撞傷了腦子,可能過一段時間會好,也可能」他沒有再說下去,他難過的說不下去。

    「這是什麼意思!」鐵衣猛然站起來抓著郭旭,「你,咳」血順著他掩著嘴的手滴落。見到這一幕,采玉有些驚慌的掀開被子下床走到他旁邊。「血耶,你還好吧?」她很自然的拿出了一條手帕,不過像是忘記自己究竟是為何有這樣的反應,她又盯著手帕發楞。

    「采玉。」彷彿見到一絲希望,他坐下輕聲的喚著。

    她遞出手帕,「我真的叫做采玉嗎?」她很期待的問著。

    「沒錯,妳是程采玉。妳不知道我是誰?」看到她搖頭,鐵衣很是失望。

    「沒人同我說你是誰啊。」她又坐回床上,用腳踢著床沿,表情很無辜的說。

    「那麼我告訴妳,我是妳哥哥。那他呢,妳知道他叫郭旭吧?」

    她點頭,「因為他剛才有跟我說過。好兇好兇喔,一直說他叫郭旭的,很煩唉。」她開始告狀了。「還有一個叫什麼我忘了,他比較好喔,我比較喜歡他。」言下之意是封平比較不煩了。聽到她這樣陌生的語氣,鐵衣心裡是越來越涼了。「什麼是哥哥?我怎麼記得哥哥好像也是一個很兇,說我很煩的人奇怪,我也很煩嗎?我怎麼都不記得,我叫程采玉,那程采玉是誰

    郭旭覺得有點好笑,可是怎麼樣也笑不出來。"哥哥閒我煩",好像是小時候采玉最常說的,郭旭都快不記得了。可是為什麼,現在的采玉她把自己給忘掉了。

 

    第二天一早,郭旭就跑去找鍾愁情。「鍾姑娘,妳都沒事了吧?」

    「我很好,少局主不用煩惱。在這裡停了兩天,少局主可想出什麼對策嗎?」雖然這一次她毫髮無傷,但下一次肯定沒這麼容易了。

郭旭再次拿出地圖,「我昨晚跟其他人商量過了,不過也要聽聽妳的想法。照我說,我們還是照原來的計劃,請商六爺帶鏢隊回轉京城,我跟封平送妳。」

「采玉姑娘呢?」

    「我想,」郭旭沒有立刻回答,「雖然她回去我不放心,不過留下來實在太危險了。我想問妳的就是這個,只有我跟封平的話,妳認為可以嗎?」

    「我不知道,不過,就算那些鏢師留下來也是枉送性命罷了。」

    「好,就這麼說了,若是一切都順利的話,我們明天就啟程。」他說著就要推門離去。

「郭大少!」她叫住了他。「對不起。你跟程鐵衣感情那麼好,要不是我這趟鏢

    「沒什麼,開門做生意,要是真的怕危險,也不會開鏢局了。倒是妳師父自己幫我實行了下一部計劃,不然我還真怕瞞不過她,只不過采玉的傷勢在我意料之外」他的臉色黯然。

    「你要瞞她什麼?」鍾愁情不明白的問。

    郭旭的臉上又浮上了淡淡一抹自信的微笑,「我要瞞的可不只她。」

    了解他話中之意,鍾愁情也就沒有再問下去。「少局主。其實,我想了想,要求保這趟鏢真是沒什麼意義,我就算到了揚州又怎麼樣,師父決不會放過我的。到了揚州以後還不是枉然,你們我要是說這趟鏢就算了呢?」沒有人能保她一世,就算真的讓她平安的到了揚州,鏢局一走,七絕門再找來,她也只好認命了。

    「鍾姑娘,妳想太多了,妳也不要這麼看不開,事情會有轉機的。再說,現在也不只是妳的問題,光是她害采玉受傷這一點,我決不會就這樣算了。」郭旭這些只是安慰她的話,他也不能保證事情真的會如他們所願。

 

    采玉就這麼一言不發的坐著,她實在不知道為什麼這個說是她哥哥的人一定要她到他的房間。

    要是她不說話,還真看不出來她跟平常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除了她那失去神采的雙眼。「采玉,妳在想什麼?」鐵衣很好奇。

    「嗯,」她抬頭,「我看到一個人。」

    「哪裡?」他靠坐在床上,清楚地看到窗外並無一人。

    她閉起了眼睛,「這裡啊。」她伸出雙手想要自空氣中抓住一絲她所說的人影,「這裡,有一個人,背對我。」她睜開眼睛,走到床邊拉了張椅子坐下,「你看不到?」

    「是的,我看不到,可是妳可以說給我聽。那個人是誰?」他很有耐心的說。

    她側著頭想了一想,「我怎麼知道,他又不轉過來給我看。」她又盯著鐵衣,突然動手去扳他的身子。

    「唉呦!」采玉很用力的推他,沒有意識到鐵衣是個傷患。

    「你會痛啊?」她把手縮回,打量著他的背影。「很像你耶。」

    「咳真的嗎?」他盡量小動作的轉回來,很高興聽到采玉或許還記得他。

    「可是又不太像,總之是個男人吧。」她窮極無聊的站起來在房裡踱步,「我可不可以出去啊?」

    「妳不希望留在這裡陪我?」他有點失望,「可以啊,妳自己小心就好了。」還有多少時間,能夠看著她的時間?

    采玉聞言,高興的跑到門口,「那好,我要出去玩。」可是看到他低下了頭,心裡一緊,竟是不忍離開,或著,不願離開。「算啦,」她又坐回床邊,「你為什麼

    「什麼?沒關係啊,妳想說什麼?」

    「看起來比昨天好一點,可是我又覺得我覺得你好像,好像會離開就是我以後都看不到你,我不知道怎麼說耶。」

    「妳的意思是我看起來快死了對不對。」幫她講出了這個她想不起的詞。

    「對!」她忽然感到很不安,「可是我會擔心。」

    「擔心什麼?」

    「你不是說,你是我哥哥嗎?那,我不想哥哥離開我啊。」

    「可是妳知道哥哥的意思嗎?妳不是不喜歡。」

    「我不知道,哥哥好像是個討厭我的人,可是也好像是個關心我的人。」她像做錯事的小孩一樣小聲的說。

    他笑了一笑,「妳不要擔心,我不會離開妳的。我只希望妳趕快好起來。」

    她用力的點頭。這是采玉在往後一個月中,最後一次見到"程鐵衣"。

 

    因為鐵衣說想要單獨跟郭旭談談,所以連六爺都只能在門外擔心的候著。「六爺,你覺得呢?」封平問道,就他看來,實在不甚樂觀。

    嘆氣又搖頭,六爺給了他一個心照不宣的表情。還能怎麼樣呢,交代遺言了,他還能怎麼說。他現在才知道段穆楓從沒有放棄,恨意從來就沒有因為程鋒跟顏芷的死亡而消散,時間,只有加深了這道感情的傷痕。

    「咳」比昨天更嚴重了,下午硬撐著陪采玉,到了這夕陽如火的黃昏,他已無法再裝下去。「你知道,我要說的

    在這為夕陽所映紅的客房裡,郭旭沉重點頭,「我知道,你不放心采玉,我會照顧她的。」如果可以,他真不想開口說話,不想聽見自己這種像是要哭出來的聲音。

    「你采玉是個死心眼兒,就算她現在可能神智不清楚可是,」

    「我不會因為這個原因虧待她的,我們從小就一起長大的」他紅了眼眶。「我不能沒有采玉的,我說過,不管她如何,始終都會是我心裡最」喜歡?最愛?怎麼他以前都沒想到過。

    「反正你要是對她有一點不好,我

    凝重的氣氛,他的淚終於奪眶而出,「我知道,你做鬼也不會放過我是不?」他一抹淚水,搖搖頭,「我受不了了,我先跟你道歉,你閉嘴聽我說,不許再說什麼要死要活的了!

   

    「為什麼他們都要站在那裡?」采玉問陪著他的愁情。

    「因為」怎麼說呢,采玉又不懂,「他們在等少局主吧。」

    采玉拉著她跑到封平跟六爺的面前,「你們在這裡幹嘛?」她皺著眉看看六爺,「我沒見過你啊,又好像有」她狀似認真的想,「我不知道,我想進去喔。」沒把他們放在眼裡的就去推門。

    鍾愁情檔著采玉,「程姑娘,妳現在別去。」

    「為什麼不可以去?我想看看我哥哥啊。」她一臉疑惑。

    「采玉啊,妳為什麼不回房去,請鍾姑娘陪妳回去吧。」六爺說。

    「我不要~」她又上前一步。

    不過這回門自己開了。郭旭走了出來,紅著眼,淚痕未乾。沒有人問怎麼了,除了采玉,「喂郭旭,我現在可不可以去看我哥哥了?」

    「采玉」怎麼跟她說?

    不給他任何說話的機會,采玉推門而入。站在床前,好一刻都沒人說話。「騙人的,騙人!」采玉未必明白死代表什麼意思,可是淚珠卻像斷了線一樣的滾落,「你說不會離開我的!」她生氣的說。

    「采玉,別這樣

    「嗚」她想都不想的抱著郭旭痛哭,這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我不喜歡這樣! 你騙我!」窗外的夕陽散盡了最後的一道光芒,黑夜,悄悄的替代了白天。

   

    「勝雪,妳別都不說話,老是不知道想什麼出神呢,陪我講講話嘛,我快悶死了。」就這樣趕了整天的路,雖是她自己不想浪費時間休息,但又無事打發時間。

    「天鳳想聽什麼?」在公主的堅持之下,梅勝雪沒有意見的改口直呼她的名字。

    「就隨便聊聊啊。」但她眼睛一轉,似乎想到什麼想說,但又沒有開口。

    「那有什麼意思,妳不是喜歡鐵衣哥哥嗎,我同妳說他的糗事。」梅勝雪大方的說。

    聽到她這樣講,天鳳即使心裡很樂意,但也不好意思表示的太明顯。「嗯,不過別說他壞話。」

    「那可難了,哥哥小時後好像沒有做過什麼好事。」梅勝雪輕笑。「我好久沒見到他了,不知道變了多少,不過,他以前可是皮的很,老是欺負我跟采玉。」

    「是嗎,可是我看他對采玉很好很好啊。」

    「人都會變的。」

    「小姐,」翁泰北在車外說道,「今夜就在這個城裡歇一晚可好?」原來不知不覺中,他們已經進入了另一個小鎮。

    「當然。」這還有什麼意見,不過是翁泰北尊重她才如此相問的。

 

    翌日,辛力一早就離開客棧去收集消息,依他的判斷,應該在數日之內就可以追上長風鏢局的鏢隊。

    真是壞事傳千里啊,辛力還在喝茶磕瓜子,很不小心地就聽到隔壁數人圍著一個瘦小的男人,正在討論有關長風鏢局的小道消息。他豎起了耳朵,聽到了這樣的對話:「嘿嘿,都說長風鏢局是天下第一鏢,連皇帝老子都很看重,不過啊,這路上摔死騎馬的,河裡淹死會水的,那郭大少再有本事,都難免有出錯的時候。」「怎麼啦,難不成這長風鏢局的招牌給人拆了?」「雖不中但不遠矣。」看那一群人好奇的不斷詢問,中間的男子卻故意吊人胃口似的開始吃起菜來。

    「兄弟,跟你打聽一點事情。」辛力出手大方的亮出一錠銀子,對旁人視若無睹的坐到那男子的對面。

    拿人放下筷子,眼睛直盯著銀子打轉,「大爺要問什麼就儘管問,小的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不用言無不盡,說重點就好。」辛力太清楚這類包打聽為了錢,可以把事情說的天花亂墜,但未必都能相信。「把剛才的話說完,長風鏢局如何了?」

    「大爺這就問對人了,」這是標準的開場白,「那長風鏢局啊,唉~招牌大概保不住了,連幾個女人都對付不了。聽說這次鏢銀豐厚,可惜賠了夫人又折兵,郭大少這錢有賺跟沒賺差不多。」

    「什麼意思?死了很多鏢師?」不只辛力,一旁的人都樂得聽這類話題。

    「不只啊,那些都是兵,長風鏢局賠上的可還有」辛力識相的再掏出一錠白銀。那人收下後繼續道,「還有他們的二少局主都賠上了,這不是虧大了嗎。」

    「什麼! 你是說程鐵衣怎麼了?」「死了啊。」「不可能!!」辛力差點跳起來,「這是不可能的!」

    「大爺我告訴你啊,」他一副好心的樣子,「不只死了程鐵衣,連程采玉都給傷到神智不清了,而那批婆娘可是未損半員啊。」

    「怎麼可能,你不要太誇張了,要賺錢也不能信口開河。」辛力如何也不能相信。

    「我沒有亂說啊。」

    「你剛才說的什麼婆娘?」

    「小的聽說是七絕門啊。」

    辛力倒抽了一口氣,七絕門那一幫女人在江湖上的傳言可不好聽。據聞門主武功更是高深難測,郭旭怎麼會去惹到她們?「怎麼會這樣,程鐵衣不會吧!」他已經沒有剛才那樣肯定了,會是真的嗎?「你這消息從哪聽來的?」

    「大爺,這你就不知道了,長風鏢局已經舉了喪旗啦,大隊人馬昨夜就調頭回京了。」

    那現在要怎麼辦,告訴公主實話嗎?不,在消息未証實前,這事不能亂說。

 

    「辛力,我們還有多少路要趕?」天鳳在上車之前問到。

    他勉強的笑道,「若是要道揚州,還沒這麼快呢。」還要去江南嗎,長風鏢局已經回去了啊。但要他怎麼說,還是讓公主去揚州轉一圈吧。

    「我不是問這個。」她扁了扁嘴。

    「天鳳,我想不用數日就可以趕上鏢隊了。妳別這麼急,快上來吧。」梅勝雪在車上道。

    「嗯。」天鳳依言上車,但心裡卻覺得怪怪的,為什麼辛力看起來那麼嚴肅,好像有什麼事情發生似的。

    「翁大人,」辛力策馬上前,對在最前面的翁泰北說道,「公主是不是自江南之後,就會直接回宮?」

    「皇上是這麼交代,」翁泰北瞄了他一眼,「怎麼,你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我只是在想,要是此行沒有遇上郭旭他們,公主會怎麼樣反應。」

    「大概會求皇上讓她去一趟長風鏢局吧,沒見到他,公主不會死心的。」翁泰北漫不經意的答道。

 

    漫長的一天過了,采玉最後還是留下了,說什麼都不肯離開郭旭。見她哭的傷心,郭旭無論如何也無法狠心送走她。

    「你這樣只會讓事情更加危險。」封平頗不贊同郭旭的做法。

    「你這樣覺得?我也知道,可是」可是什麼,他現在已經後悔了,他的做法可能會令采玉陷入危險之中。

    見郭旭為難,封平替他找了台階下,「不過,鐵衣不在,她能依靠的只有你了,若是平時也罷,此刻,她的精神狀況不穩定,你還是多陪著她吧。」

    「也對,她難過了一天。我們明天晚上走,我跟鍾姑娘說過了。白天我想把鐵衣的事辦一辦。」

    郭旭氣色不佳,神情低落,封平也很關心他,「你其實不用讓六爺那麼早回去,他在,可以多幫你一點。」

    他搖頭,「沒有差別,我倒希望他早一點回去,不要捲進這場麻煩。」

 

    晚上,郭旭睡到二更突然醒來。「郭旭~」鐵衣的聲音飄忽不定,不知由何處傳來,郭旭一驚起身。

    「鐵衣?你你怎麼來這啊?」他有點意外的說。

    「哼,你讓采玉哭的那麼難過,我怎麼能安心。」他開始指責郭旭。

    「你在哪裡?去看過她了?我盡力安慰采玉了,我沒想到她會這麼傷心,我以為她不會懂。」再怎麼說呢,要采玉完全不傷心是不可能的。

    「你少廢話,總之,我明天可不想看到采玉的眼睛又紅又腫的。」「你不要看嘛。」郭旭還回了一句。

    「你我真會被你氣死。你為什麼不讓她跟六爺回鏢局就算了。」

    「好了,她這樣走我也不放心,你放心嗎?反正你不要亂走,傷都沒好就到處跑,你好好休息就成了。」

    「她在這兒我也不放心,天曉得那個瘋婆子什麼時候回來,她老把采玉看成我娘。不行,采玉留在這裡實在太不安全了。」

    「那你要怎麼樣,現在說什麼都來不及了,走一步算一步。」像想到什麼的,郭旭又說,「你自己小心,我決定明天就把"遺體"處理掉。」

    「這麼快!」「有什麼差別嗎,早點辦好,我們明晚動身。」

 

    在離碼頭不遠之處紮營,翁泰北計劃明日上船。辛力什麼都沒說,一半是因為不知道怎麼跟公主說,一半也是因為還抱著懷疑的態度,他不相信長風鏢局會出這樣的事。

    「勝雪,妳跟我睡會不會不習慣?」

    「怎麼會呢,妳趕快睡吧,明天要上船了。」她邊整理包袱邊說。

    「嗯。」天鳳在床上翻了個身,「其實,我好擔心。」「擔心什麼?」「我一點也不想坐船,我好怕。」

    梅勝雪看著她,「妳會暈船是不是?如果妳很怕,我明天可以幫妳,若是睡著就不覺得暈了。」

    「可是我也想看看風景,我從沒來過這裡。」

    「那就好了,其實也沒那麼可怕,早點睡吧,精神好的話也比較不容易暈船。」

 

一大早就看到翁泰北跟船家爭的互不相讓,原來,他想僱用港邊最大的船隻,但船家不願光作他們的生意,表示已經答應另一批客人上船。這翁泰北端出架子,說什麼也不願與其他人同船。最後還是辛力請公主出聲,問清了另一批客人的人數來歷,聽說是往江南探親的兩對男女,也就不以為意。天鳳不想多耽擱時間,最後翁泰北還是讓步了。

「翁大人,不過就多四個人,他們願意待在船尾,我們也不要為難船家了,就這麼辦吧。」天鳳本就對搭船之事心煩,此時對翁泰北事事講究更是反感。

「是。」他手一招,隨行錦衣衛就擁著天鳳進入船艙。

 

    「我不想去。」天鳳對梅勝雪至船頭欣賞風景的邀約不感興趣,船才剛開,她已感到不適。看她如臨大敵的樣子,梅勝雪倒覺得好笑。

    「妳越緊張越難過了,放寬心。」她笑道,「妳昨天不是說要看風景?走吧,我拉著妳,再叫辛大哥看著,不會有事的。」她眨著那雙淡褐色的大眼,溫和的笑容讓人感到安心,天鳳緩緩的站起身,小步的走出艙外。

    激盪的水流環繞著船身,天鳳緊張的一手用力的抓住圍欄,另一手緊拉著梅勝雪,雖然臉色因害怕而泛白,但眼裡卻有興奮的神采。「好棒喔,我從來沒這麼近的看過河水,岸上的東西都在變小,好好玩喔。」

    「是啊,妳瞧,我們剛才還在那裡呢。」梅勝雪指著碼頭。

    「嗯。」她高興的忘了頭暈。

    「鳳姑娘,妳們管家怎麼老板著張臉呢,他好像對我很不滿。」辛力看翁泰北又在瞪他,故意這麼問天鳳。

    「別理他,跟他比起來,你有意思多了。」天鳳想也不想的說。

    「我也是有意思的人嗎,比起那個會說俏皮話的鐵板如何?」他開玩笑道。

    天鳳故作認真考慮狀,然後搖搖頭,「還是別說了,我怕你會傷心呢。」還擺出一個很同情他的表情。

    看著三人笑鬧,翁泰北站在另一邊心裡十分不是滋味,但見迎面一個身著紫衫的陌生女子低著頭走過來,心下奇怪,上前攔住人,不讓她接近天鳳所在的前艙甲板。「站住! 妳是什麼人?」他嚴厲的樣子讓那女子往後退了一大步,似乎是被他嚇到了。

    采玉受不了船尾風浪搖晃,趁郭旭不注意就跑到別處透氣,沒了到遇上眼前這一個吹鬍子瞪眼的長者,一慌之下掉頭就跑。

    「站住!」他身子一偏就擋在采玉的面前,此舉引來她驚恐的尖叫。

    「采玉姑娘!」辛力跟天鳳見到翁泰北攔下之人,異口同聲的叫出來。翁泰北也看清了她的面容,明明就是長風鏢局的程采玉,何以一付不認識他的樣子?梅勝雪則不住的打量這紫衫女子,數十年之間,兩個小女孩都長成大人了,她又如何認的出眼前之人便是兒時的玩伴。

    「啊」采玉看著突然冒出的數人,緊張的不知所措,直到她見到郭旭向她走來。「郭旭!」她不顧一切的跑到他身旁,緊拉著他的手。

    「郭旭!!」這邊的三人更是驚訝非常。天鳳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在此遇上郭旭等人,辛力的表情也十分錯愕。「你怎麼會在這裡?」

    郭旭又何嘗不驚訝,原本只是四處找尋采玉,沒想到會在這小小的船上碰到相識之人,「你們公主?怎麼會在這裡?」他見翁泰北也在旁邊,以為天鳳是正大光明的出宮,呆了半秒,上前就要行禮。

    天鳳小嘴一扁,搖手示意郭旭不必多禮,回頭看梅勝雪聽到她的身份後有何反應。意外的,她並沒有任何不尋常的神色,見天鳳回頭也只對她微微一笑,彷彿早已知道她是皇家的金枝玉葉。

    采玉躲在郭旭的背後,沒仔細聽他們說話,因為她正專注的看著郭旭的背影。好像喔,跟她常常會看見的那個人的背影好像

    既然大家認識,郭旭這四人就移到船艙裡詳敘事情的前後。天鳳不見鐵衣,心裡失望之餘,還纏著郭旭問鐵衣何以未與他同行。但郭旭有心暫避話題,一坐下就拉著梅勝雪不停的問話。「勝雪,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妳。妳這些年還好嗎,我們都很想妳。」

    「我很好郭旭哥哥變了好多,若不是辛大哥保證,我還真不相信你真的是郭旭。」

    就看這兩個人開始聊了起來,其他的人找不到話題,都悶著不吭聲,氣氛尷尬。

    後來提到采玉,天鳳硬是插上話來,「郭旭,采玉怎麼回事啊?」她說著就看了坐在鍾愁情旁邊,閉目不語的程采玉。「還有這位姑娘跟那位大俠你也沒介紹。」她提醒郭旭。

    郭旭這才幫兩邊的人介紹,但始終不提他們在路上所發生的事。

    到用完午膳,大家各自找事做的時候天鳳才抓到機會接近采玉。「勝雪,妳也在啊,」這次跑到甲板上她一點也沒想到要怕,她沒時間頭暈。

    「天鳳,妳找我嗎?」梅勝雪聽了郭旭描述采玉的情況,正想辦法察明原因,立意要讓采玉恢復正常。

    「我有事情想問采玉。」她沒有聽到郭旭私下跟勝雪說的話,自然不知道采玉的情況。

    「妳是誰?」原本安靜的采玉忽然這樣問。

    天鳳回頭看了看,以為采玉是在跟別人說話。見背後無人,她也沒多想,回過頭來又說,「采玉,鐵衣怎麼沒跟著你們一路,他去哪裡了?」

    「誰啊?我不知道,妳是誰?」采玉看她的表情像是看到什麼可怕的東西一樣,天鳳一時沒反應過來。

    「天鳳,采玉在路上出了點事,現在她誰也認不出,別說我們,她連郭旭都記不得了。」梅勝雪道,但她也好奇何以不見鐵衣,畢竟這是一趟很危險的鏢,於情於理他都沒有理由不在。「采玉,妳還記得妳哥哥嗎?鐵衣啊,小時後有次妳跟我開玩笑,我以為是鐵衣,很生氣的打了他一巴掌,結果把妳嚇哭了。記得他嗎,記得我嗎?」

    「采玉,妳還好吧?怎麼會這樣?」天鳳擔心的問。

采玉看著她們半晌,很慢的點點頭,「哥哥?這個啊。」她指了指手上抱著的罈子。

    天鳳跟勝雪兩人都摸不著頭緒,天鳳看采玉根本沒有反應,失望的轉身,剛好看到封平在一旁看著河水發呆。「封你是封平對吧?」

    封平沒想到她會跟他說話,「是啊,鳳姑娘。有什麼事嗎?」還是很有禮貌問到。

    「我」話到嘴邊又問不出口。

    看她欲言又止的模樣,封平自然就聯想到她可能要問的事,「若是鐵衣的事,還是請鳳姑娘去問郭旭吧。」看郭旭不打算告訴她實情,他也不好說話。

    天鳳聽他這麼說,雖覺得奇怪,但也就沒追問他,「喔,謝謝。」聽得身後梅勝雪的驚呼聲,她馬上又跑到她身邊。「怎麼啦?」采玉還是跟剛才一樣,不說話靜靜的坐著,辛力則不知何時出現,站在張大了嘴的梅勝雪身旁。

    梅勝雪不太敢相信她所聽到的,難怪,她看到采玉一直拿著的那個罈子就覺得怪怪的,只是又說不哪裡不對,辛力一提她才想到,那個實在是很像用來裝那種東西的

    「到底怎麼啦?」天鳳看沒人回答她,便再問了一次。

    梅勝雪根本說不出話來,她也不想告訴天鳳,這樣的事情,實在讓人難以接受。

    「鳳姑娘,沒什麼事。」辛力道。

    「你們怎麼都那麼奇怪?」天鳳不太高興的說。

    「會嗎,我說鳳姑娘,既然鐵衣不在這裡,我們也就別跟著郭旭了吧,他現在是在保鏢途中,我們別給他添麻煩了。」

    「辛力,你知道他去哪裡了對不?我好不容易才出來的,雖然說一路風景很美沒有錯,可是我真的不想看看沿路風景後就回去啊。」她一整天心情都不好,先是無可避免的必須坐船,在來遇到郭旭後他簡直無視自己的存在,她向來是想要什麼便有什麼的嬌嬌女,此時見梅勝雪等人明知自己的心事卻又故做不聞,甚是感到委屈。「我知道你們把我當個外人看,可是,可是」現在已經不光是鐵衣的問題了,而是她認做朋友的人並沒有把她當朋友看,她心中很是難過,大家都只把她當作公主一樣捧著,她要的不是這個。

    「天鳳,妳在說什麼啊,誰拿妳當外人來著。我們是朋友啊。」梅勝雪輕拍她的肩膀道。

    「鳳姑娘,我對錦衣衛可是一點好感都沒有,若不是看在妳的份上,出再高的價也休想讓我跟錦衣衛同路的。」辛力也這麼說。

    「可是你們。」她原本難過的想哭,現在聽他們這麼說,又稍覺得好一些。

    「妳要問什麼,我決不騙妳,只是妳要能夠面對現實。」她眉頭輕皺,眼眶竟也紅了,到底,程鐵衣對她而言也是親人一般,乍聞噩耗,她也是相當難過。「鐵衣哥哥死了。」她最後很小聲的說。

    天鳳一呆,「妳說什麼?辛力,她說什麼?」但見到辛力為難的要開口重述梅勝雪的話,天鳳卻又用力搖頭,「我沒聽到,妳說什麼?」她微抖的雙手摀著耳朵,腳步跌撞的跑進船艙。

    「梅姑娘,妳也別太難過。」像是安慰她,也像是告訴自己。

    她重重的嘆了一口氣,「我知道。采玉,我們也進去了好嗎。」不等她回答,她就陪著采玉離開了甲板。鐵衣她無力挽救,但采玉就在她眼前,說什麼也要治好她。

 

    「鍾姑娘,妳不能什麼都不吃啊,妳不只為了自己要保重身體,還有孩子呢。」郭旭有些憂心的看著從早至今沒動過筷子的鍾愁情。

    「謝謝少局主關心,」她微笑道,「我頭暈的很厲害,一點胃口都沒有。」她就是勉強吃下去也會吐出來的。

    「幸好很快就要到了,今晚可以多休息,既已渡河,也不用那麼趕了。」他不信段穆楓會追的那麼快。

    「這幾天如此平靜,真不曉得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既然不曉得,那就別擔心了,見招拆招,我就不信真拿她沒辦法。」有梅勝雪跟辛力同行,他自是信心增加。

    「郭旭! 」天鳳的聲音由遠而近。

    聽得天鳳的語氣,郭旭不用想也知道她為何而來。

    「少局主,你認識的人真多,連公主都跟你有交情。」鍾愁情道。

    「德沛公主人是不錯,但是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上她。」郭旭說完的同時,天鳳就已跑到他跟前。

    「郭大少,」她的眼睛裡盛滿了淚,小心翼翼的說,「勝雪好奇怪喔,說一些奇怪的話。她說的不是真的,對不對?」

    有點語無倫次,不過郭旭還是知道她的意思,「妳是說勝雪告訴妳實話了?」

    「實話!?」她大叫,「怎麼回事,你們都好奇怪喔。」她慢慢的往後退,「好奇怪喔」眼睛一眨,淚珠就沿著她的臉緩緩的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