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傳者:艾利


(一)

「那嶔,那嶔。」

他放下手上的書,微笑著抬起了頭。這聲音太過熟悉,他不用猜都知道是誰。

果不其然,門開處,年輕的太子興沖沖地大步走了進來,他站起身來迎接見禮。「那嶔,西域進貢的甜瓜送到了宮裡,我叫他們送來幾個給你。」

他看見太子身後隨從手上抱著的甜瓜,忍不住笑意更深。金黃色的外皮還帶著太陽的餘燼, 淡綠色的條紋若隱若現,像蜿蜒而過的綠洲。遙遠來的甜瓜,家鄉一般的甜瓜。

他自隨從手上抱過一個甜瓜,掏出隨身的小刀剖開了,沁如蜜般的甜香立即瀰漫了室內。「殿下請用。」

太子拿了一塊送進嘴裡,驚異地張大了眼睛:「好甜。」馬上又拿了一塊。他笑了:「西域的水少,所以瓜甜。我們那邊也出產這種甜瓜,盛夏的時候,街上滿滿堆得像山一樣。」

太子把瓜皮一丟,有點興味索然了:「那嶔,你真的要回去了?」

他臉色有點黯然:「我到大明朝學習中原文化已經七年,是該時候回去了。」

太子道:「你上有三個皇兄,下有二個弟弟,不需回去繼承王位,朝中也不需你過問政事,何必急著回去?再說,中原地大物博,熱鬧非凡,比西域好太多了,幹麼回去那個荒涼的地方?」

他說道:「殿下,雖然敝國只是一個置身廣大西域中的小小國家,整個國土加起來怕也沒京城這麼大,但人民安居樂業,與世無爭,就像你們說的世外桃源一般。況且,那裡再怎麼說也是我的故鄉,葉落總是要歸根的。」

太子道:「那你把這裡當作你的故鄉也成啊。等我即了王位,封你為官,在此落地生根,娶妻生子,如何?」

他搖搖頭道:「離開這麼久了,日漸思鄉,所謂月是故鄉明,中原雖好,卻非我願久留之地。」

太子沒好氣的說:「那嶔,你的漢文真是越來越好了,拿我們中原的典故來駁我,想反駁你還不成。」

他微笑道:「多謝殿下誇獎。」

太子簡直是拿他沒輒,停了一會兒,說道:「你這一回去,以後就沒有人告訴我西域的事情了。」又拿起一塊甜瓜吃了起來。雖然想掩飾,語氣終於還是流露出了幾分不捨。

他無話了。七年前他因慕中原文化,千里迢迢自西域來到了大明。初到京城拜謁聖上時,雖是皇子的身分,但因國小地微,也沒獲得朝中什麼人的重視。倒是年輕的太子充滿了對西域的好奇心,常找他談談家鄉及這一路自西域至中原路上的所見所聞,風俗民情,因而結成了好友。

他見太子又要去拿甜瓜,輕輕勸阻道:「殿下,瓜雖甜,吃多了對身體不好。」他沒說出口的勸慰的話是,朋友不也是如此嗎?

太子放下了手中的甜瓜,有些煩躁地說道:「那你陪我去騎馬。天氣這麼熱,成天待在宮中,悶也悶壞了。」

他躬身道:「是,殿下。」

太子又高興了起來:「西域這次還進獻了數匹好馬,我向父皇要了一匹,跑起來快極了,特意騎來給你瞧瞧。」

馬果然是好馬,通體雪白,四蹄墨黑,一放開了韁任牠馳騁,連那嶔這樣自小在馬背上長大的能手都追太子不上。兩人放馬馳騁了好些時候,把侍衛們都拋在身後不見人影,直到盡興,才慢慢地向宮城策馬行去。兩人一邊在馬背上談天說笑,渾然忘了自己走到何處,還是那嶔發現了:「殿下,我們走錯路,來到偏門了。這是太監宮女們出入的門,我們還是折回去吧。」

太子點點頭,兩人正要轉身,突然一陣喧嘩引起了兩人的注意。  

(二)

太子好奇地策馬過去看,那嶔勸阻不住,只好也跟隨身後。見一群太監及衛兵正圍著一個衣衫襤褸,農民打扮的人,風霜深深刻進他瘦削的臉上,身上已是傷痕累累,一個衛兵正使勁要奪走他手中牽著的一個小男孩。

啪的一聲,那農民的背上又吃了一記棍擊,他被打得跪倒在地上,手中仍緊緊牽著那孩子不放:「大人,大人,求求你們,不要帶走我的孩子……」

一個太監煩厭地道:「你搞清楚,你已經把他賣掉了,錢也拿了,我們帶走他可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的事情。」

那農民哆嗦著手從懷中掏出銀子,哭道:「可是我捨不得我的孩子,我捨不得啊。大人,您行行好,我把銀子還給您,不要帶走我的孩子……」

那太監飛起一腳,正踢在那農民手上,那一錠銀子便滾落在地,惹了塵埃失了顏色,看來分外單薄:「不行,慈慶宮正等著人用,早就稟明了要把這小孩送過去,沒他不能交差。」

那農民拼命磕頭,卻仍不肯放手:「大人,求求你……」

一個守衛長不耐煩了,道:「再這樣要糾纏到什麼時候,把他的手砍掉,把小孩抱進去!」刷的一聲抽出劍,便要向那農民緊抓不放的手砍下去。

太子喝道:「住手!」

那群人一抬頭,沒料到太子居然駕臨此地,個個嚇得臉都白了,忙跪了一地:「參見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原本抓著那小男孩的衛兵鬆了手,那農民卻嚇傻了,緊緊地抱住兒子,趴在地上,不停地顫抖著。

太子沒讓他們起身,問道:「怎麼回事?」

那守衛長稟道:「啟稟殿下,這人本來要把兒子賣入宮中,現在卻又反悔,在這裡糾纏不清,驚擾了殿下,真是罪該萬死!屬下馬上就處死他。」

太子皺皺眉:「父子親情乃是天性,別為難他,讓他回去吧。」

那守衛長不敢違抗,磕頭道:「遵命。」厭惡地扯了一下那農民,道:「還不快謝過殿下恩典。」

那農民磕頭如搗蒜:「謝…謝殿下,謝謝殿下。」

太子見他瘦削的臉上鮮血、塵土和淚水盡皆混雜一起,幾乎要分不清五官了,忍不住心生憐憫,溫言道:「既然這麼捨不得,為什麼當初要把兒子賣掉?」

那農民匍匐在地,結結巴巴地道:「小,小人鄉下鬧水災,帶著全家老小逃難到京城,結,結果全部都病倒了,只剩最小的這一個沒生病……」

太子見他說得可憐,瞥眼又見到那錠落在地上的銀子,隨口問道:「賣了多少銀子?」

那農民哭道:「……五兩。」

才區區五兩?一條人命,一個父母的心頭肉?太子眼中浮現了不忍之意,轉頭對那守衛長道:「拿一百兩銀子來賞給他。」

那守衛長瞪大了眼睛,又不敢違抗太子命令,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領命進屋去拿銀兩。那農民拼命磕頭向太子道謝,可臉上卻不見增添多少歡愉之色。那個先前踢他的太監走過來伸手要拉他懷中的小孩,他一驚,又緊緊捉住兒子的手。那太監不高興地道:「夠了吧?一百兩銀子都可買二十個小孩了,你還貪心?」

那農民看見事已至此,心知再也挽不回來了,忍不住嚎啕大哭。那衣衫襤褸的孩子抬起頭來,太子和那嶔這才第一次看清了那孩子的面貌,見他一雙清澈的眸子噙著淚,卻忍著不讓淚落下瘦削蒼白的小臉,竟是個極其清秀的孩子。那孩子輕輕地道:「爹,回去吧,娘和哥哥們等著吃藥呢。等他們病好了,還有錢買地,再也不用吃苦了……」

太子見他神態倔強,忍著不哭,是怕父親牽掛不下吧?明明知道進了宮後就再也見不到面了,卻這樣克制著反過來安慰父親。

是個懂事孝順,說話條理分明的孩子呢,太子心中不禁一動,溫言道:「這孩子幾歲了?」

那父親哭得說不出話來,還是那小孩兒回的話:「我已經五歲了。」

太子微笑了,這孩子可愛呢,才不過五歲,卻說的老氣橫秋,一副自己很大了足以承擔大事的樣子。「叫什麼名字?」

那小孩兒呆了一下,還是作父親的抽抽噎噎地答話了:「小,小人沒給他取名,因為他從小身體就不好,一直擔心他養不活,不敢取名,怕取了名就被鬼拘走了……因為小人姓楊,平常大家就叫他小羊兒…。」

小羊兒?太子看看那孩子眼睛大大的,身子瘦伶伶的,果然還挺像隻惹人憐愛的小羊兒,不禁莞爾一笑,道:「這孩子我挺中意,你們送去我宮裡吧,我要訓練他當個隨從。慈慶宮不過需要個太監,你們另找別人遞補。」

簡直是天大的好消息,雖然同是入宮,最疼愛的么兒卻不用受那慘無人道的折磨了,那農民又是一陣磕頭,眼淚還是掉個不停。一直都沒說話,靜靜看著這一切的那嶔心裡掠過一陣酸楚,那年出發之日,他告別母后時,母后也是這樣依依不捨地眼淚流了終日……

他下了馬,走近那農民,溫言道:「別哭了,他在太子身邊會很好的,不用擔心,快回去吧。」說罷,伸手把那孩子抱了起來。

那父親哭倒在地,直喊著:「小羊兒,小羊兒………」那嶔雖心有不忍,終究還是抱那孩子上了馬背:「殿下,我們回去吧。」

直到走出了老遠,依稀還聽到那個父親哭喊的聲音。那孩子蜷縮在那嶔壯碩的臂彎裡,身子不停顫抖著。那嶔知道他正強忍著眼淚,嘆了口氣,湊近他耳邊,輕輕地道:「哭吧,孩子,別忍著。都哭出來吧。」

也許是他的話語溫暖,也許是他的懷中安心。那孩子把臉埋進那嶔的衣裳中,良久良久:「…………爹…。」

然後,他的眼淚緩緩浸濕了那嶔的衣襟。

 

(三)

送太子回宮後,那嶔回到自己的居所。他環顧一下四周,滿滿盡是這幾年來收集的書籍文物字畫。該開始整理行囊了,天氣一涼就要準備啟程,此去迢迢,恐怕今生也沒有機會再回到中原來了,往後,怕只能靠這些東西來懷念中原的生活了………。當中只有一把金碧輝煌的刀是當初出發時,家人們合送的禮物。當他思鄉時,就把玩這把刀,想念著家人及故鄉。

離開時就把這柄刀送給太子作為紀念吧。他暗暗決定了。

門突然碰的一聲被推開,他一驚轉身,隨著門跌進來的是他數月前派回家鄉送信稟明回鄉行程的隨從,阿勒。此時的阿勒卻是滿身風塵,臉色枯槁。

不祥的預感。他急著扶起阿勒:「怎麼了?父王發生了什麼事嗎?還是母后?」

阿勒拽住他的衣角,放聲大哭:「四皇子……城,整個城都被黃沙埋了!」 明明還是晴光碧朗的午後,卻突然眼前一片漆黑:「你說什麼?」

阿勒大哭道:「我……我回去時只看到一座大沙山,整座城都不見了。我四下打聽,好不容易才從游牧的牧民口中打聽到消息,說幾個月前的一天晚上,突然颳起了大風沙,說是誰也沒曾見過的驚天動地的大風沙……等到幾天幾夜颳下來,城就不見了……」

那嶔腦中一片空白,連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都像遊魂似從遠方傳來:「……人呢?父王母后呢?皇兄和弟妹們呢?」

阿勒搖頭哭道:「不知道,不知道……見到大風沙的人都只敢在遠遠望著,誰也不敢去接近。也不知道他們逃出來了沒有……」

他茫然跪倒在地,這是事實嗎?那個地處偏遠與世無爭的小國,國亡了?那個茫茫大漠中青蔥綠意的小城,城毀了?

「我要回去………」他茫然地起身,眼前仍是一片黑暗,步履踉蹌的他沒走幾步就撞到書櫃。阿勒搖搖晃晃地起身:「我陪皇子回去。」

疼痛反而讓他清醒了點:「我一個人回去。你剛回來,再陪我去定累死在半路。你去代我向太子辭行,說事出突然,不及辭行,請太子保重。」

他回身抓了些銀兩作為盤纏,戴上那柄金刀,出門跨馬而去。

(四)  

自京城西行,經大同府、銀川、涼州、肅州。兩旁的景色,從鬱鬱綠意,茫茫高原,到漠漠戈壁。他視而不見,拼命催馬,只想著一件事。

回鄉。

這樣日以繼夜,披星戴月地趕路,京師騎來的那匹駿馬再怎麼神駿,也無法支撐這樣馬不停蹄的趕法;但說也奇怪,每次到了驛站,不用他吩咐,立刻有人送上替換的好馬,連同乾糧、飲水都準備得妥妥當當。他雖然都是在馬背上草草以乾糧果腹,但是長期的旅途偶爾也需稍事休息,於是過個一兩日便會有驛站替他備下馬車及馬伕,讓他稍微闔一下眼。想得這番周到,他心知一定是太子下的令,但現在沒有心情去查證,只好暗暗承情。

如此來到嘉裕關。這是邊防的最後一道堡壘,出了關,便就是浩瀚無邊的沙漠了。皇上調了重兵防守,對往來的人盤查特別嚴格,非有蓋了關防大印的文牒不得放行。自己倉促離京,怎可能備下這份文牒?而歸心似箭,亦容不得在此耽擱。

索性硬闖過去。他自小習武,一身硬功夫本來在國內就是第一好手,來到中原,在習文之餘亦遍訪武學名家,武功更為精進。一提韁繩,正打算闖過守城官兵,突然三名武將擋住去路。

他微微一驚勒住了馬。為首的武將揖禮道:「是那嶔皇子嗎?」

見他點頭,那武將恭恭敬敬地雙手捧上一份文件:「將軍命在下送來通關文牒給皇子,知皇子有要事在身,特命末將在此恭候。」

那嶔接過打開文件,果然是準備妥當的通關文牒。他心中一酸,啞聲道:「請代我謝過將軍。還有……」

還有什麼?他其實最想道謝的是太子,那個年輕爽朗,善良仁慈的太子。

還能再見面嗎?亦或是,當日的馳馬便是永別?

那武將看他沒說話,道:「請皇子動身吧。」

城門大開,那嶔一橫心,頭也不回地揮馬離了大明。  

原本在這塊國境碑所立之處,便可以遙望城內最高的鐘樓的。

如今,什麼都望不見。除了黃沙,還是黃沙。

他心底一片冰涼,棄了那匹已筋疲力盡的馬,展開輕功急奔。

原本城所矗立的地方,僅僅只有一座高大的沙山,殘酷地站著。要不是那離城三里的小河還不知世事地流淌而過,他仍想頑固地說服自己只是迷了路認錯了地方而已。

他繞著沙山走,一趟又一趟,想找到任何蛛絲馬跡,任何可以證明他的家鄉曾經存在的東西;他喊著每個人的名字,父王,母后,兄弟姊妹,文武大臣,兒時玩伴………

什麼都沒有。

沙漠回他以靜默,以空白,以寂寥。  

不知這樣找了幾天幾夜,他終於啞了嗓子,頹然倒在沙上。正午的沙滾燙灼熱,炙紅了他的肌膚,他也沒有知覺。

所以這是真的了?

所有的一切,都湮沒在歷史的瓦礫,時間的灰燼之中?

他的小小城國。

春天來時全部的人民和王室都忙著耕種,夏天時纍纍瓜果,秋天是各式各樣的慶典祭祀,美麗的姑娘們會穿著親手編織的新衣唱歌跳舞,冬天時皚皚白雪覆滿城中,只見溫暖的炊煙四起。

而這全部只將成為後世史書上短短一句話。

某年仲夏,城滅。  

既然所愛的親人都已不在,若想相聚,是否只在黃泉之城?

他抽出腰間所繫的金刀。  

突然一隻手伸來奪過了他手上的刀,他無力抗拒,只呆呆看著不知何時出現的這個文質彬彬的人。

那人滿臉關心同情之意,低聲道:「皇子,請節哀。太子擔心皇子,特命在下一路上暗中照顧皇子。請皇子無論如何要保重自己,太子還在等你回去……」

家亡了,城滅了。但是這世上,還有自己眷戀之處嗎?

他猛然嗆咳了起來,隨即一口紫紅色的血噴出,又是一口,竟停不下來。似是這胸中每一滴血,都想留在這生長之地不願離去。

血隨即被灼沙吞盡,只剩刺目的血色,烙印在沙上。

  (五)

他不記得自己怎麼被送回京城的,也不記得自己到底不言不語了多久。然後有一天,他突然醒來,發現天空正飄著雪。

一個稚嫩的聲音在他旁邊響起:「他醒了,他醒了。」聲音透著無限歡喜。

阿勒隨即出現眼前,他瘦了許多,眼中浮著淚光:「皇子。」

那嶔緩緩轉頭,看到一個清秀的小孩,大眼睛憂愁地看著他。阿勒忙解釋:「太子來看過皇子好多次,有時帶著這孩子來,有時這孩子自己來,說是皇子對他有恩,想多陪陪皇子。」

他想起來了,這是知道故國消息當天太子和他在宮城後門收留的小孩,如今氣色好很多了,又可自由進出宮門,想來十分受太子喜愛。

多諷刺。

同一天,這孩子不願離家,卻自襤褸乞兒變成光鮮小僕;他想回鄉,卻從堂堂皇子變成亡國孤兒。

那孩子兩隻小手輕輕捧著他的手,低聲說道:「皇子,您別傷心了,太子說,要您把京城就此當作自己的國家,他還把西域的寶馬送給了您,大明的草原,一樣可以馳騁的………」

他搖搖頭,太子不懂的。一股辛酸襲至喉邊,他突然發現自己正在說話:「家鄉的草原和中原不同的,你馳馬出去,幾天幾夜見不到邊……」見那孩子一臉茫然,他剎時領悟到,自己說的是西域的家鄉話。

他微微一愕,蒼涼自嘲地笑了。許是過於自責為了來中原習漢學,落得今日孤身一人留於世上追悔,他居然,任何漢文都自記憶中失去。

所有話語到了嘴邊,便只能以家鄉的語言說出。

雖無漢文華麗詞藻,卻質樸簡單忠實表達情感。這語言,從此世上便只剩他和阿勒兩人識得。

「夜晚的沙漠,馬無聲,人也無聲,只剩星宿們在喧擾;可是再怎麼樣安靜,再怎麼樣廣闊,你都覺得安心,因為你知道沙漠中有個小城是你的家鄉,喏,瞧瞧,彎過那條小河再過三里,就是城了………」

他夢囈般無止盡地說了下去,小城隨著歷歷出現在這燃著火溫暖一如夏季的房間。小小的孩子不懂他在說什麼,眼淚卻怔怔隨著話中那樣深沉廣寂的悲傷,淌下臉頰,落在他的手上。

淚,亦灼熱如沙……………

(完)